伴随着这次事件的受害者陆续下葬，大理寺的案情也逐渐露出眉目。
在事发当天，工部侍郎韩雨便上吊自杀，留下信一封，承认是自己贪污了每年大船修缮的款项，这才导致陛下险些丧命，法不容罪，只能一死了之。
大理寺卿呈报了调查结果，事情眼看着要向贪污罪方面去了，顾留春提交了不一样的调查书。
他发现船舱底侧有白蚁的痕迹，而白蚁生活在温热地区，京都没有适合白蚁生存的环境，所以一定是有人故意放在上面吞食船舱的。
两个人都跪在陛下面前呈报，陛下直接打翻了大理寺卿的那一份，大理寺卿拍着脑袋直嚷嚷糊涂，顺势就把这个案子推给了顾留春。
这么大一个案子，不好查真凶。
皇帝严肃看着他：“朕的少卿能否查出一个真相？”
顾留春双膝跪地叩头：“能！”
皇帝点头说好，转手就将大理寺卿革职，“年纪大了那就回去颐养天年吧。”
大理寺卿轻叹着气离开，他已经有小孙子了，不想卷入是非，这和他的官职有所违背。
而顾留春还年轻，且永远有人年轻。
太液池事件让老皇帝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真的年纪大了，控制能力已经不行了，在他眼皮子底下工部的官员居然出了如此大之纰漏，那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又腐烂成什么样了？
官员们的心思已经不在政务上了，从前战战兢兢的百官已经开始暗自揣测他哪一日大限将至。
而他的儿子们还那样的年轻，臣子们个个奔着投奔明主，以待新帝登基不被清算。
有些事情即使知道了也没办法去处理。
朝廷内部就是一摊烂账，他没精力去管，也管不了了。
就拿粮库存粮来说，太子当时发现问题却没有去处理，反而让顾留春不要声张，就是因为事情一旦揭开就是一场动荡，而太子已经没有时间去处理了。
很多的问题都要交给下一个继承人来处理。
治大国若烹小鲜，他的火候已经不够了。
皇帝有点病恹恹的无力感，躺在榻上，“朕已经老了。”
“珠绣看父皇还年轻呢，父皇还是和珠绣记忆里一般高大。”九公主撒着娇，端着一碗药到床前。
皇帝有十九个儿子，十二个女儿，各有一行排序。
他这么多孩子里面除了最疼太子，就是最喜欢九公主，平日里多有纵容溺爱，珠绣也就不像其他公主那般见到父皇瑟缩，反而大大方方的撒娇。
“净胡说，你都长大了。”皇帝勉强笑了一下，又叹了口气：“在朕彻底老去之前，一定要给你选个好人家。”
“女儿不急着嫁人，还想多陪陪父皇。”珠绣忧伤说道：“二哥的侧妃教了我一首诗，蓼莪：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女儿想道父皇的养育之恩，就忍不住想哭。”
皇帝不动声色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你与那秦王侧妃聊得来？”
“太液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二哥忙前忙后，连见我的时间都没有，就让侧妃陪着我说说话了。没想到她说的话正合我心意。”九公主笑眯眯道，用汤匙盛了药递到皇帝的嘴边。
老皇帝没喝，只说自己累了，想先睡会儿，将要先放炉子温着吧。
九公主知趣的告退。
老皇帝让大总管搀扶自己起身，他要去太液池边走一走。
大总管犹豫着：“恐怕那里风大，陛下的身体还没好转。”
实则是害怕陛下触景生情，就算是心智坚定的皇帝，接连失去好几个孩子，也足以在心头挖出一块巨大的伤疤。
“再不走就怕老骨头走不动了。”皇帝坚持要走走，大总管无奈只能安排陛下仪驾浩浩荡荡的驶向太液池。
太液池还是那昔日清丽的湖山，老皇帝在那里待了很久，一直待到太阳落山，月亮圆满澄明，端端正正地照耀着陛下。
老皇帝鼻头一酸：“可惜啊。”
大总管小心翼翼：“陛下在可惜那些皇子们小小年纪就离开了吗？或许他们都是佛前的童子，只是短暂的来人间游玩一番，看看人间真龙天子的模样。”
老皇帝的手搭在栏杆上，神态漠然：“可惜月影中的山河无限，我却徒自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