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今天被刺激到了，劫后余生起伏感令他有些亢奋，一双浑浊的眼睛眯成了鹰眸，“你至今身无官职，对不对？”
顾留春跪在他面前，乖顺低头：“并无官职在身。”
老皇帝捂着脑袋思索着，“那朕要赐你个一官半职，让朕想想哪里适合你。”
谢韫玉心念一动，赶紧说：“陛下，能不能让他在大理寺任职？他一直都想要为死者说话。”
东风瞪了她一眼，要官你要到皇帝跟前来了，真是胆大包天。
谢韫玉才不管，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顾留春才把皇帝从水里捞上来，现在浑身还湿漉漉的，要点工钱怎么了？
皇帝看着谢韫玉眼巴巴的样子情绪都写在脸上，笑了一下，麻木的脑子似乎缓过点了。
他说：“那就大理寺。大理寺还有一个少卿的职位空缺着，就由文晏来填补上，朕相信你能做出一番丰功伟业。”
“多谢陛下，微臣必定不辜负陛下恩典，也不辜负夫人今日之言。”
顾留春看向谢韫玉，谢韫玉笑容很骄傲。
东风也很高兴，这都是他的党羽，能发展起来都是他的左膀右臂。
秦王就没那么高兴了，他血本无归，又不得不笑，还向顾留春行了一礼：“少卿救了父皇，就是救了江山社稷，救了我们这些当儿女的心，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东风悄悄的翻了个白眼，就你会说话。
顾留春荣辱不惊，还了一礼：“为人臣子应该应尽，不敢担秦王殿下的道谢。”
老皇帝说：“入朝为官，为朕效命吧，你们夫妻二人都是忠臣。”
……文晏……丰功伟绩……入朝为官……
皇帝的话在文晏的耳边回荡，她做梦都想入朝有一官半职，大展宏图，当皇帝亲口吐出她的名字，却是顾留春立刻跪地谢恩的时候，她的心脏刺痛了一瞬，那种疼痛蔓延至五脏六腑，胃液在翻腾着，撞着她的喉咙，她被呛都忍不住作呕，飞快地跑出去吐了个翻天覆地。
秦王担忧的看了文晏一眼，但是没有擅自离开。
谢韫玉欠了欠身，示意告退，便追了出去。
她当然不是那么好心去照顾病患，她是去落井下石的。
文晏抱着柱子呕吐，像是要把心肝脾肺都透露出来一样，脸上有着零星的泪痕。
谢韫玉就站在她身后，用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温柔细语问：“需要水吗？”
文晏不断的干呕，说不出来一句话，她的那些骄傲被黑暗裹挟，见不到光，唯一的光是泪光。
谢韫玉视线越过她，还能看见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在太液池方向升起，像是一颗颗萤火虫，“好像夏天来似了。”
文晏最后吐的只剩酸水了，终于停止了干呕，用袖子擦了擦嘴，头昏脑胀的抬起头来看向远方，沙哑着说：“夏天没来，还是冬季，这个季节哪还有什么萤火虫的，那就是太液池那边还在有船只继续打捞，在船头点着灯，方便照亮水下的尸首。”
“是啊，这个时间段捞出来的也只剩下尸体了。”谢韫玉看着文晏，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她一丁点儿的恐惧都没有吗？都不要内疚，对人最起码的敬畏之心有吗？
没有。
文晏突然回头，冲着谢韫玉浅浅一笑：“秦国夫人好像一直在看妾身，是妾身粘了什么东西吗？”
“我看着你想起了一些事情。”谢韫玉同样报以微笑：“上次侧妃来到我府上，为我担忧的那些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老皇帝见过顾留春，但却默认顾留春是文晏，还愿意重用，那些见过顾留春的人都应该清楚陛下的想法，不会再声张了。
文晏的这个身份，彻底被别人抢走了。
“那我得恭喜秦国夫人了。”文晏擦掉嘴角污秽的痕迹，一片从容淡定，她有着片刻的崩溃，但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返回宫殿。
她向陛下请罪，说自己失礼了。
在场中人都掉进水里，状态不佳，能够理解秦王侧妃的失态。皇帝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儿。
大总管眼看着封赏完了，提醒道：“陛下，您还是早些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底下的人处理。”
老皇帝满脸疲倦的点了点头，他大概是睡不着了，但他需要独处，需要麻木的大脑一点点解封。
现在都没有足够的数据来说明，他究竟死了多少妃子，死了多少儿子，死了多少大臣。
反正死死死死死，到处都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