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留春一再询问谢韫玉要不要杀自己,只是想得到准确的消息,以此来确定逃跑的启程日。
谢韫玉想通了这个道理,脸微微发绿,感情是自己把人性想的太美好了。她沉默了,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正直、勇敢、无私、勇于奉献的顾大人一瞬间碎成了渣渣。
但至少,顾留春很诚实,这也是个优点。
她打起精神来,说:“你还真是会随机应变啊。”
顾留春低垂着毛茸茸的脑袋,有点像毛发旺盛的小动物,“也不行,好几次都差点绷不住,想去找你要个结果,煎熬内心的感觉很差,幸亏我忍住了。我以为这是你的目的,没想到你连题目都不知道,早知道我就还是不忍的好。”
谢韫玉心想,你的心理素质非常好了。
她一直以为那是个梦,也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和顾留春打过几次照面,对方那么平静的态度,面对她不慌不乱,让她深深认为,那果然是自己做的一个梦而已。
不然怎么可能有人不心虚呢?
顾留春就是不心虚,怎么着吧。
谢韫玉无奈苦笑道:“你都已经决定要走了,那你觉得我折磨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跑呀?”
顾留春小心翼翼地看她,眼巴巴地说:“得是你杀我,我才有动力跑,如果你只是折磨一下的话,我能忍的。”
他说他能忍。
他明明看上去肤白腰细,不像是很能忍痛的人,却有着寻常人难以拥有的忍耐力。
那种韧劲用在床上,也很有看头。
谢韫玉心头一热,“那我不折磨你,你是不是不跑了。”
顾留春摇头说道:“那倒也不是。”
谢韫玉被他几次三番的泼冷水,泼到火气旺盛,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她额上青筋直跳,微笑道:“顾留春,你爱去哪去哪,记得去账房指一笔账,是我资助你上路的花销。”说罢,转身就走,没走成。
顾留春拽住了她的裙角,抓的死死。
他低着脑袋,不敢看谢韫玉,说:“我怕我留在你身边,会给你惹麻烦。杜升已经盯上我了,我不是文晏,他要是把这点掀开,会影响到你的名节。”
谢韫玉疑惑:“杜升好歹是名扬天下的状元郎,会那么闲,那么小气,仅仅因为活下来的人不符合他的预期,就来找你麻烦吗?”
顾留春眼前浮现那场大火,烧的木头咯吱响,烈火焚烧,顺着房梁一路蔓延,宛若岩浆流淌着,那刺鼻的味道熏的人昏昏,浓烈的烟雾缭绕,一条火龙几乎将一切吞噬。
谢韫玉见他发呆失神,叹了口气:“算了,不想说就不说,我不是非要知道的。”
顾留春回过神来,一点点松开谢韫玉的裙摆,就像是给她逃跑的机会。
“因为,杜去疾算是我杀的。”
“他跑到了我的破庙里,躲在我的被子里瑟瑟发抖,我撵他走,他不肯离开,求我收留他。结果追杀他的人赶到,一阵剧烈的马蹄震动声,我害怕之下躲在了地窖里,他也跟着下来了。”
“杀手找不到他,就放了把火,把破庙给烧了,浓烟顺着缝隙飘了下来,呛得我鼻子疼。但最要紧的是,一旦破庙烧干净,再一搜寻,就会找到地窖。”
“丞相之子必须死了,才不会有人在意一个乞丐的死活。”
“所以,我把他打晕,扔出了地窖,掉下来的火星好烫,烧的我衣服都着了,我在地窖里打滚扑灭,想着身上着一点火都这么疼,杜去疾被火火烧死该是什么样。”
“后来大火烧尽,有焦尸倒地,杀手们检查完才离开。破庙没了,我的家没了,我攒了一床过冬的被子也没了,就只剩下废墟了,我不敢留下,怕他们去而复返。”
“杜去疾的脑袋上有伤,杜升一查就能查到。我可以抵赖说与我无关,是杜去疾逃跑路上磕伤的,但杜升不会信,他看我的眼神布满怀疑,那我就永远有鬼。”
顾留春平静地讲述着往事,可能回忆的次数太多,每一个细节他都讲的很清晰。
他不慌张,也没什么内疚感,平平无奇的叙述就像是在说一件小事。
谢韫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却有画面感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在生死之间保全自己的举动。
少年想活下去,不惜一切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