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止藏在正厅坐下,丫鬟小厮还没见过谢父,但不敢怠慢,连忙上了最好的茶。
他一看态度这么好,心里略微疑惑,因为口渴,端着茶碗咕咚咕咚全喝了,对于贵族来说,这种行为就是牛嚼牡丹。
丫鬟小厮没一个敢笑话的,连忙上前要给他续杯。
他心里一盘算,对左右丫鬟说:“别上茶了,我要饿死了,大过年的没享福,一路颠簸来,肚子都空了,上些肉和糕点。”
“您辛苦啦,奴婢这就让厨房去备饭,您想吃什么。”
“那可多了。”
谢韫玉来正厅时,谢止藏已经吃上了,大桌十多道菜,香气喷喷,丫鬟还在陆续往上端。
谢止藏喝着酒,吃着菜,别提多舒服了。他看见谢韫玉还招手:“乖女,过来一起吃啊。”
她把阔别二十年的父亲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个子七尺,体态肥胖,满脸都是肉,一双眼睛生的细长挤成了一条缝,一闪而过狡黠的精明。
“好久不见,父亲您变了。”谢韫玉落座。
谢止藏手里捏着筷子,碗里放着梅菜扣肉,叹了口气说:“想你想的吃不下东西啊,乖女哦,我想死你了。”
谢韫玉面无表情:“我的意思是说,父亲您又胖了。”
谢止藏摸着肚子:“生意场上少不了应酬,都是疲惫的肥胖啊,为了一家子不容易啊,好在咱家现在经营的不错,我来的匆忙没带什么东西,但给你准备了现银,一共一万两,你数数。”
他把银票用一个小包包着,一层层展开,放在谢韫玉的面前。
谢韫玉刚要伸手拿起来,他忽然一按,不让她抽走银票。
“你婆婆、大嫂呐,要不要请她们一起吃点。”谢止藏左右张望,他本来是打算用钱敲开侯府大门的。
京都到礼泉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骑马走三四天,消息并不流通,谢家都不知道京都发生了什么。
谢韫玉顿时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我就知道这钱不是给我的。”
她嫁妆红妆十里,都是给文家的敲门砖,是做了一场交易,她只是附带品,难怪史太君那么理直气壮的利用她。
谢止藏哎呀了一声,“说什么呐,这钱难道你还能花不着。”
谢韫玉凉凉地说:“我能花到,我婆婆是花不到了,大嫂也花不到,她们都死了。”
谢止藏惊讶道:“都死了?那就是你当家了,难怪啊,我说府里这帮人这么客气呢,乖女儿,你熬出头了,你看你穿的真好看。”
谢韫玉厚粉敷面,描眉画眼,发髻填了假发挽得高高,带着金凤衔珠冠,两边插着点翠花鸟成片金钗,珍珠串在脑后挂了三层,玛瑙的红滴珠耳坠垂着,整个人珠光宝气。身上拢着紫羊绒绣鹤大氅,浑身上下都是昂贵的配饰,她要是个建筑物那就是金碧辉煌。
她粲然一笑,眉心的花钿粉中带蓝,泛着光辉,“父亲,熬这个字用的好呀,我真的是活生生熬出来的。”
谢止藏把钱塞到她手里,轻轻拍了两下,说:“乖女,人这辈子就怕连个熬的机会都没有。你姐妹当中,没谁像你这般显赫,你看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谢韫玉用月白色绣小鹿花草的汗巾擦了擦脸,受伤的那半张脸,把粉给擦掉了。
她耽搁治疗了,脸上的伤再怎么涂药膏也下不去,只要情绪一激动,脸上就红的发紫,像是开了一朵花。
谢止藏心疼了,舔了舔嘴唇,说:“乖女,你好像也不太容易,你的脸怎么回事?”
谢韫玉伸手摸了摸,轻描淡写地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当寡妇的一点小代价。”
谢止藏长吁短叹,可惜了女儿如花美貌之类的,末了擦了擦手心的汗,低着头问:“疼不疼啊?”
谢韫玉看着他冷笑一声:“父亲在问什么?是问我远嫁丈夫突然死,想回家回不去,疼不疼吗?还是一个人孤身在京都,谢家不闻不问疼不疼?又或者烈火焚身无处可躲的时候疼不疼?多少年了,早就不疼了,人总疼,怎么活呀。”
他眼神躲藏,生怕看见谢韫玉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头也不抬地说:“我看你在宁远侯府过得挺好,我要啥有啥,分明是看了你的面子,往后你那继子也能孝敬你,毕竟你是长辈。”
谢韫玉妖妖娆娆地笑了:“父亲当然要什么有什么,因为这里不是宁远侯府了,是我的秦国夫人府,我忘记父亲不识字了。”
谢止藏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震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用手虚扶了扶自己如云般的发髻,莞尔:“没什么,就是我用宁远侯府和陛下做交换,换来了一个秦国夫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