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神色惶恐,尤其是当她看到了那芝兰玉树般的青年缓步而来时,
前一日在他手下几乎被掐死的恐怖画面还历历在目,
她如今是真的害怕江谨,那些曾经有过的绮丽心思早就随着昨日的事情散了个干干净净,
朝夕的小脸煞白煞白的,惊恐交加地后退了几步,
江谨在朝昭的身侧站定,青年黑白分明的瞳眸没有多少情绪,勾起了一抹讥嘲的弧度。
“朝夕小姐这番话可真有意思,嘴上说着我错了,可从头到尾,我连一句“对不起”都未曾听到过,
不知这番悔过之词,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害怕事后担责?”
江谨没有想到朝昭被那群人带走竟然是会是因为朝夕的缘故,
原先只觉得朝夕不过目无长序,懦弱胆小,在品行上有些许瑕疵,但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可事情证明,他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朝夕今日在嫉妒与惊惧之下便将朝昭推了出去,若是来日再遇到此等险境,谁知道会不会做出更加难以挽回的恶事?
青年羽睫之下注视着朝夕的瞳眸淡漠,像极了高坐于瑶池之上的冰冷神明,落下了最终的审判。
朝夕这人,断然不能再留在朝昭的身边了。
贺凛想说的话都被江谨说了个干净,好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直到朝夕带着哭腔开口:
“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一时间昏了头,所以才会这样对嫡姐,我这一回儿真的知道错了。”
他可学不来那小白脸文邹邹的一套,听到朝夕还在这里唧唧歪歪地为自己开脱,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放你娘的狗屁!”
这一句相当粗鄙的话一经说出便将朝夕炸傻了,
“连我们寨子里的那群狗都知道爱护兄妹,你倒好,遇到什么危险,第一反应就是把亲姐姐推出去,简直比我们寨子那群猪狗还要不如!”
贺凛虽然骂得难听,但是这话也是事实。
被骂成猪狗不如的朝夕脸上像是活活地被人扇了几十个巴掌,青一阵白一阵的,
贺凛越骂越气,停不住了:
“倘若人人犯了错,都像你这样轻飘飘地说一句“我错了”而既往不咎,那本朝的律法秩序,还有何存在的必要?”
朝昭前面听得没什么问题,可是当听到贺凛一口一句“我朝律法”,要多正义有多正义的模样。
其他的她可以理解,但她觉得一个专门劫富济贫,处处和朝廷作对的土匪在首辅面前大谈律法合适么?
就像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拿着本法典,言之凿凿地当庭和法官要求按照一切按照法律审判。
男人墨色刀眉,容貌硬朗英气,也不管眼前的人是男是女,完完全全把朝夕当成了自家寨子里那群不要脸皮的家伙来训斥。
本来该属于女主的戏份被男主男配们抢了个干干净净,自己惨遭背景版的朝昭幽幽道:
“什么时候可以出个新规定,可以让女主把被男主男配夺走的戏份抢回来。”
系统:“你脑子被驴踢了?”
莫名被骂的朝昭:“?”
系统满桶怨气:
“有人帮你走剧情,可以给你摸个鱼放个水,你就偷着乐吧?”
朝昭一听,当即被系统这番话折服,于是心安理得地开始摆烂做好她的背景板。
朝夕性子胆小,还从未被人这么劈头盖脸,不留一点儿情面地骂过,
被贺凛这凶神恶煞模样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惶然无措地目光落在了一直沉默的少年身上,
在江谨和贺凛对着她恶语相对之时,唯容颜妍丽的少年一直未曾表态,
那是不是代表着,在她被所有人千夫所指的时候,阿溯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约莫是她的目光太过恳切,终于,闻景溯动了。
看着容貌殊丽的少年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朝夕噙着泪水的眼底透出了隐隐地希冀之色。
神情苍白的少女张了张嘴,喃喃地唤了一声:
“阿溯。”
可她的阿溯没有看她,停在了嫡姐的面前,缓缓地蹲了下来,
待朝夕看清闻景溯的动作以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阿溯竟然在为嫡姐拨去裙摆上沾染的草屑,
朝夕在猪圈那个破地方待了太久,沾染了一些枯草泥巴,整个人脏兮兮的,
她方才跌跌撞撞扑向朝昭,扯到了朝昭的衣裙,泥巴混着干草落在了朝昭干净的裙摆之上,
脏兮兮的,好似在洁白的衣裙之上落下了一朵泥泞的花。
朝夕浑身颤栗,抖若糠筛,
那还是阿溯吗?
她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闻景溯时的场景,
少年身形单薄,靠在树上,静静地闭着眼睛,皮肤苍白得几近透明,容貌漂亮得似绝境之上艳丽诡谲的花,令人过目难忘。
然而最吸引人却是他身上的气质,凌厉,疏冷,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息,仿佛碧落黄泉的曼陀沙华里走出的艳鬼,令人从灵魂深处都感到了惧意。
受了重伤的少年性格冷漠又倔强,宁愿艰难地杵着她寻来的木棍,也不愿意让她搀扶自己,
在此后的相处中,更是从未让她触碰过,每每她稍稍靠近了一点儿,都会警觉地看过来,
阿溯那么爱干净,不喜与人触碰的,
可是如今却弯了腰身,认真又细致地为嫡姐擦拭裙摆。
少年轻轻地擦拭着少女的裙摆,目光虔诚,就像是信徒般,向他唯一的神明跪地臣服。
朝夕的眼睛被这一幕刺得生痛,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攥住,扯成了一团。
她记得她曾经还暗地里笑过阿溯的怪脾气,可到了如今才知道,
也许他不是不喜欢触碰别人,而是他不喜欢和无关紧要的人有任何接触。
朝夕自虐一般地强迫自己看着这一切,
彼时的少年动作轻柔,神情专注,如蝶翼般纤长的睫毛轻轻垂落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朝昭有些不太好意思,想扯回自己的裙摆,
白色的纱裙如同流沙般从手心中流泻而出,少年动作一顿,而后抬起了头,用那双漂亮的幽蓝瞳眸注视着朝昭:
“擦不干净了,我们回去换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