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代步工具就是好，往常需要走一炷香功夫的路程，如今几个眨眼便到了。
“吁——”孟昭昭拉着缰绳，翻身下马。
前几天，她都是在学堂附近的三岔路口摆摊，只远远瞧一眼这学堂。
今日走得近了，才发现，白云镇的这一座学堂很是气派，白墙青瓦，迎面两扇朱红色大门长八尺、宽六尺，朱门飞檐下，悬着一块黑漆大匾额，上面龙飞凤舞书着“万木学堂”四个大字。
如今刚辰时初，立在朱门外，便能听得学堂里朗朗的读书声传出。
孟昭昭让雷霆在朱门外等着，自己寻到朱门旁的一处小门，那是万木学堂的门房。
里头一个素衣老丈正跟着朗朗的书声闭着眼摇头晃脑。
那神情，认真极了。
孟昭昭忍俊不禁，静静立在房门前。
直到这一轮读书声全停。
老丈睁眼，瞧到外头安静站立的少女，目光中透出几分讶异。
“小姑娘来学堂何事？”
孟昭昭拱手，浅笑道：“敢问老人家，这万木学堂今年可还招生？家里有一幼弟，今年八岁，如今正打算让他进学堂里读书。”
老丈恍然，“万木学堂每年春秋两季招生，只是今年秋天的招生不久前刚结束，令弟若想进学堂，只能等到明年春上，立春之时再来。”
说到这，他扫一眼孟昭昭打扮，不禁问道：“姑娘弟弟可曾启蒙？”
孟昭昭摇头，“不曾。”
“那姑娘恐怕得先送他去村子里的私塾启蒙，咱们万木学堂只收启蒙后有基础的学子。”
“这样啊……”孟昭昭黛眉微蹙。
她们清水村穷得响叮当，别说没私塾，便是她们的老村长，亦是一个只认红章不认字的。
至于其他的村子，清水村临近的云家村和李家村都没有私塾。
再远的，她便不清楚了。
她心头一转，抬眸问道：“老人家可知道如今启蒙的书籍是哪几本？”
老丈闻言，直接从面前的长桌上拿起三本书，如数家珍地介绍。
“你瞧，启蒙书正是这三本：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统称为‘三百千’。”
“我如今已经背到千字文了，方才同学子们一起背的，正是千字文的第四章，治本于农，治本于农，务兹稼穑。俶载南亩，我艺黍稷。”
他摇头晃脑念着，高高束起的发丝一半都已斑白，可脸上那认真的神情，恍然是一个初入学堂的孩童。
孟昭昭唇角微勾，毫不吝啬竖起大拇指，“老人家可真厉害。”
“算不得什么，我这都是幼时家贫，读不起书，老了终于拾起书本。”老丈摆手笑笑，神色间却是一片自得，“你小弟若是想念书，可以去西街集市旁的书斋，那儿有不少贫寒学子的抄书，一二十文一本，我这三本书便是在那儿买的。”
这小姑娘眉目清明，一身粗布衣裙却是十分爽利，再加上她竟愿一直等自己这糟老头读完今日的书，全程没出声，这性子着实令人欢喜，他也忍不住多说几句。
大夏素来是，士农工商。
穷人家的孩子想要翻身，唯读书一条路可走。
孟昭昭拱手谢过，从宽袖中掏出一翠绿的竹管塞入木窗，浅笑出声，“这是家里做的一点山野吃食，老人家可以拿来泡茶水喝。”
“多谢姑娘。”老丈从窗内伸手接过，待扭开竹管上的小木塞，闻到那沁人心脾的梨香，他老手不自觉一抖，差点直接将整个竹管摔书上。
这味道……分明就是先前那些学子们抢着喝的秋梨膏呐。
一口梨膏解秋乏，两勺梨香可消愁！
消愁不消愁的，他不懂。
可那价格有多消愁，他却是十成十的懂。
三十文一两，三百文一斤，这不分明就是抢嘛，可卖家硬要给塞上一点秋梨膏。
他摩挲着翠绿色的竹筒，倏然抬眸，正好望见少女骑着一匹膘肥体壮的大黑马，绝尘而去。
那大黑马，比镇衙里官老爷的坐骑还威风数百倍。
万般心思化作一声苦笑。
去他娘的穷人家。
到头来，小丑竟是他自己。
“哈气——”
孟昭昭慢悠悠骑在马上，又是猛然一个喷嚏。
她搓搓手臂，心头有些纳闷，难道不是因着犯小人，而是着凉了？
西街集市人多，她只得翻身下马，牵着雷霆慢悠悠往里走。
书斋中，一本手抄书二十文，她每样买了一本，书上的字说不上多有风骨，但一笔一划十分清晰，倒是很适合像孟清宝这样的初学者用，另外，还买了四支毛笔、一刀纸，一块墨，一共花去九百五十个铜板。
孟昭昭买完东西，便踏马出了白云镇，往清水村赶。
此时不过辰时正，朝阳已经完全露出娇憨的脸庞，将金灿灿的阳光肆意洒在林间、树间，大地间，舒服得孟昭昭有些想打盹。
她轻轻拉着缰绳，有一搭没一搭抚在雷霆脑门。
一人一马惬意行在山路上。
突然。
“刺啦——”
雷霆急急停住，前蹄下，几块小石头被踢到空中。
传出一阵刺耳的破空声。
孟昭昭猛地拉住缰绳，朝下一瞥。
一条乌黑的绊马索正横在雷霆两只前蹄咫尺外。
“什么人？”少女杏眸冷冷眯起，袖子下的手已然攥起一把锋利的匕首。
“桀桀桀桀桀……”
一道阴冷的笑声徒然从山路旁的茅草丛中传出。
“小姑娘这马倒是有几分本事，可惜了。”
孟昭昭抬眸望去，一个虎背熊腰的青衣汉子从茅草堆中钻出，手中拎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大刀，在他身后，还跟着三个打扮一样的男人。
“这算什么浪费，反应快的马儿这肉质自然紧实，吃起来也爽。”
“吃马肉能有什么爽，和小姑娘玩才叫爽……”
说到这，四个汉子哈哈大笑，一个汉子更是直接朝孟昭昭走来，双眼中泛着狼光，“小姑娘，这荒山野岭的，无聊得紧，不如好好陪哥哥们玩一玩，保证让你舒舒服服……”
“嘶嘶——”雷霆似察觉来者不善，马脸凶狠，两个蹄子更是狂躁地踢着。
孟昭昭轻抚着马儿鬃毛，黑白分明的瞳孔望向马下四人，嘴角冷冷勾起。
“你确定要我陪你们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