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昭沉吟片刻，挎着弓箭、攥着匕首，轻轻移开洞口的巨石，猫着身子出去。
月色下，绵延不绝的山林半笼着一层清辉，像是披着轻纱的女子，神秘高冷。
山风吹着树叶，带起些许涟漪，此外，便再无动静。
孟昭昭张望许久，见依旧杳无人迹，转身欲走。
“吱吱——”
是脚踏树枝的声音。
“什么人？”孟昭昭心中一凛，飞快转身，却见一袭墨袍的少年从大树上飞身而下。
少年长身玉立，高挑颀长，简简单单的墨色锦袍穿在他身上，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超凡脱俗。
他迈着大长腿，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来到身前。
孟昭昭瞳孔一缩，手中的匕首微松。
月影下，一张青紫交加的猪头脸赫然在眼前放大。
竟是……野猪家的傻崽子？
他脸上的肿胀似乎消退许多，未受伤处的肌肤竟如羊脂玉般柔滑，玉上的一道道青紫，交错成一种支离破碎的异样美。
“给你。”
一道碎玉般的声音响起。
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猪脸赫然映入少女眼帘。
这次，是正儿八经的猪头脸。
孟昭昭眉眼微抬，这才发现，两个黑黢黢的小猪崽被少年抱在怀中，此刻正四仰八叉地睡得香甜，薄薄的猪嘴微张，小巧的猪蹄子扒着少年墨色的锦袍，像极了……老爹带娃。
“为何给我？”孟昭昭摇头挥去脑海中杂七杂八的念头，有些纳罕。
这年头，粮食就是命，更何况是这实打实的肉，两只小猪崽子，虽然瞧着刚出生没多久，可加起来也有三十来斤的肉。
省着点吃，已经足够他从沙州府走到安州府。
她记得，上次见面，他还是饿晕在地上的。
如今冷不丁这么大手笔，着实令人有些吃惊。
“谢礼。”墨珩声音清淡，冷峻的眉眼微微舒展，“三日前。”
其实，她不仅是救了三日前的他。
更甚至，他的霉运似乎就那么消失无踪了。
整整三天，他吃东西没被噎，喝水没被呛，走路也没摔，便是烧火都没烧到衣裳，他不清楚霉运的转变是否与她有关，但她救了饿晕的他是事实，他们墨家向来有恩必报。
当时他还未昏迷，自是听得很清楚，她嘴中喃喃的“野猪家的傻崽子。”
女儿家的想法总是千奇百怪，有的喜欢野猪崽子，还喜欢傻的野猪崽子倒也正常。
在他看来，野猪崽子比丰京城里那些贵女们喜欢的小兔崽子有趣多了。
只是深山野林里，野猪好找，野猪崽子却是难找，更何况还得是足够傻的，他蹲守三天三夜，才终于从野猪窝里精准找到这两只，绝对够傻。
孟昭昭嘴角微抽：“？？？”
她能说，当时以为的野猪家的傻崽子是他吗？
见少女身形未动，墨珩将怀里的猪崽子朝前送了送，却是十分守礼地停在两尺外。
孟昭昭眸色莫名，施恩莫忘报，她愿意出手帮忙，便没想着要他还。
如今，这一竹筒水加三个鸡蛋就换两头猪崽子的事情，她更是做不出来。
只是，看着那满是凌乱褶皱的墨色锦袍，沾满草屑的黑发，以及少年脸上新添的几道擦伤，孟昭昭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你且等等。”她伸手接过两个酣睡的猪崽子。
一把扛在肩上，快步往山洞走。
“嗯。”
墨珩面色如常，颀长的身形未动半分，在月色下投出一道清冷的影子。
但若是站得近了，便能发现，月色下，少年如玉的耳垂，慢慢变得粉嫩红润，就像是一瞬间熟透的樱桃。
他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自己被少女一把扛在肩上进洞的画面。
像极了，此刻的猪崽子。
他有些分不清脑海中的画面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来，这个送你。”
清透的少女声响起，墨珩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屈起，按了按手心，粉嫩的耳垂慢慢褪成正常的肤色。
孟昭昭从山洞出来，手上拿着个布袋，“这袋子里是狼肉干，你留着在路上吃。”
她们白天赶路，晚上才有时间烤肉干，但孟昭昭担心狼肉会坏，平时赶路时也会在空间烧着木炭烤，很多已经烤好成肉干。
八斤猪肉大概能做一斤的猪肉干，三十斤的猪肉便是不到四斤猪肉干。
袋子里是四斤的狼肉干，一般的年景里，野猪肉是二十五文一斤，狼肉是三十文一斤，按照野猪肉和野狼肉之间的价格差，他不吃亏。
“呵——”
墨珩瞧着那黑瘦的小身板，摇摇头，低低地笑开来。
他真是倒霉都倒得糊涂了，一个根本没长开，还没自己一半重的小丫头，又怎么可能将他一把扛在肩上，便是再来两个她，只怕都没法将他给扛起来。
孟昭昭瞧着少年脸上如冰山雪莲绽开的笑，差点失神。
长得好看的人，笑起来，真的能要人命。
幸亏，她从来不是颜狗。
“你若不要这肉干，那俩猪崽子我便送还给你。”孟昭昭见他摇头，便打算去山洞将猪崽子抱回来。
她从来不愿被人占便宜，同时，也不占别人便宜。
“别，我要。”墨珩伸手接过袋子，一贯冰冷的眸中添了两分暖色。
他不是贪吃的性子，可当日她给的野鸡蛋味道实在太香，布袋中的肉干香味也极为勾人。
孟昭昭见他收下，便转身回山洞，山洞口，两个猪崽子趴在地上呼呼大睡，小小的猪蹄子仍在扒着地面的土层，山洞中的温度不高，两崽子出生不久，正是怕凉的时候，两个你抱着我，我搂着你，像是黏糊糊的夹心饼干。
孟昭昭将它们一把抱起，两崽子瞬时往她怀里钻，没一会就找了个舒服的睡姿。
孟昭昭：“……”
她本来想着明儿个吃烤乳猪的，毕竟，猪崽崽太小，无论是红烧、清炖、卤煮或是松熏，似乎都不太合适。
但这两个小家伙，傻得有些过分呀，它们难道不知换窝了么。
几乎两天没合眼，孟昭昭眼皮都有些睁不开，她再没精力去想这猪崽子怎么吃，索性将它们囫囵丢到空间，小院后头有个荒废的猪圈，爷爷奶奶在世时，每年都会养上两头猪，如今给这两头小崽子用更好。
空间里温度适宜，猪崽子躺在猪圈里也不会着凉，孟昭昭给它们拽上几根番薯藤，便出了空间，倒头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另一个山头，墨珩脚点在树枝，正要赶回自己先前休息的山洞，谁知，树枝突然一断，他施展轻功往上飞，脑袋却磕到一根隐蔽而雄壮的树枝，整个人脸朝地一个狠摔，地上，赫然竖着一块锋利的尖石。
他的霉运，又双叒叕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