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衣局的人也看出来了,这位公公来者不善啊!一边陪着笑脸奉承着,一边悄悄让人去找秋姑姑回来。
又等了一阵子,才听脚步急响,秋娘回来了。显是走得十分着急,气还没喘匀,进门便看见进忠大马金刀地坐在厅中间。不由心里直打鼓,不知为了何事,值得这尊大神在这儿一直等她?
当下便赔着笑脸上前问候,“给进忠公公请安了!今儿一早给安德妃娘娘送衣裳,娘娘留下闲话,耽误到这会儿才回来。公公今儿贵脚踏贱地,可是有事吩咐?”
进忠皮笑肉不笑,“哟,秋姑姑这话,老奴可不敢当。尚衣局是多高贵的地方,老奴平时没事也不敢来叨扰。今儿腆着脸来了,不也得老老实实在这儿恭候您的大驾吗?”
秋娘给他这一番连讽刺带挖苦的话砸得晕头转向,仔细想想,自己并没得罪过他啊,也不知怎么来找自己的麻烦。
也只得好声好气地回道:“秋娘愚钝,竟听不明白公公的意思?公公有话还请明示吧。”
进忠这才放下二郎腿,不慌不忙地问道:“听说秋姑姑今儿驳了何才人要的衣料?咱家竟不知姑姑竟这么有脸面,都管到内务府去了?”
秋娘心里咯噔一下,进忠会过问此事,她是万万没料到的。
她不过是遵照安德妃的吩咐为难何若水罢了,怎么就惹着了进忠?
但这人她是万万不敢得罪的,当下只得装糊涂。
“原来是为这事,公公怕是有些误会了。今儿一大早我去内务府领娘娘们做衣裳的料子,正巧碰见何才人也在,想要天水碧的绢纱。我不过是提醒内务府,今年天水碧稀缺,若是各宫娘娘要用时,没有了可怎么好?内务府的人心里也有数,才没给何才人料子,哪里就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这么说,秋姑姑是一片好心了?”进忠不冷不热地说。
秋娘赔着笑,“公公这话,我可不敢当。我虽是尚衣局掌事,也不过是个奴才,只管当好自己的差,哪有那么大的能耐驳回何才人的东西?不过就是提个醒,免得到了后头,娘娘过问起来,大家难做。”
她这番话中有话,也是提醒进忠,她不过是个跑腿办事的,你进忠要是有能耐,就找幕后之人去,别在这抓着我不放!
进忠哪能听不出她的意思,却故意不理会。就着小太监呈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惊叹道:“哟!秋姑姑这儿的茶可是好茶呀!咱家成天跟在皇上身边,也不常喝到这么好的货色!”
秋娘脸白了,看样子进忠是非要抓着她不放了!只得无奈地回道:“这都是娘娘们赏的,平时也舍不得喝,今日公公来了,才泡了些的。”
“嗨,咱家也没说什么,秋姑姑倒是着急了。看姑姑也是爽快人,咱家也不兜圈子了,有话就直说了。请姑姑跟咱家往内务府走一遭,把何才人没领着的绢纱领出来,如何?”
秋娘苦笑,“公公何苦为难我?”
进忠目光一冷,正色道:“咱家不是为难你,是在帮你。”
秋娘顿时觉得一盆凉水兜头扑来!从头凉到脚。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哪能听不出进忠的意思?
难道她做错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可安德妃娘娘明明这么吩咐的,她敢不答应?
想到刚才在敬宁宫,她把早上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安德妃听了心情大好,不仅赏了她东西,还夸她做得好。
现在进忠又是这个态度,这,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啊?
神仙打架,就不要拉上她这种小角色了行吗?
秋娘思来想去,脸色也白一阵红一阵,看起来十分狼狈。
冬月一直在旁冷眼看着,见她一脸迷茫,显然已是六神无主。再一想到她昨天嚣张的样子,又觉得解气。
一行人往内务府行去。进忠忽然像想了什么事,神色郑重地说:“秋姑姑,还有一事,咱家要提醒你。何才人的手可是伤得不轻,咱家已经请了太医院大夫去瞧了,最好何才人没事,不然的话……哼!”
秋娘被这声哼吓得差点软倒!不过她到底是宫里混了半辈子的人,当下稳住心神,低声下气地央求道:“求公公救我!”
“秋姑姑这资历可比咱家还老,这个救字,咱家哪能担得起?其实能救你的,也只能是姑姑自个儿。”进忠不紧不慢地说。
“我明白了,多谢公公。”秋娘垂头丧气地说,她何曾想得罪人,可安德妃的吩咐她敢不听?
冬月看着她灰败的脸色,真是大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遍体舒畅。
进喜一见他们来了,赶紧迎出来,“几位今天怎么一起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啊!”
进忠笑道:“准备什么?知道了我们要来,先把你那些好东西藏起来?”
进喜哈着腰:“哪能呢,自然清水洗地焚香插花等着您哪!”
进忠踢他一脚,笑骂道:“你这狗奴才,倒是会说话!秋姑姑,你找进喜公公什么事,还不赶紧办了?”
秋娘只得上前,赔了笑脸,“公公,早晨何才人不是要那块天水碧的绢纱吗?您交给我,我这就给何才人送去。”
进喜愣住了,“这,这是什么个意思?今儿早上不是您拦着不让给的?这会子怎么变天儿了?”
秋娘一张脸成了块大红布,“哎,早上有点误会,你快给我吧,别耽误了何才人的正事。”
进喜再看进忠,后者一脸笑容。
后宫呆惯了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当下也不多问,回身就进库房取了那块料子交给了秋娘。
秋娘厚着脸皮,向进忠说道:“请公公陪我去云台殿一趟吧。”
进忠轻笑一声,“好说。”
冬月冷哼一声,“才人手正疼着,怕是没心情见这位秋姑姑。”
秋娘资历老,手艺好。这后宫中别说是一般的宫女太监,就是主子娘娘,也会尊称她一声姑姑,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奈何是自己作死在先,眼下也只能放低姿态,但求能够得到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