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郎在前头领路，将二人往云流市深处引去，他那身子弯得比方来迎人时还低，“不知二位，想看个多大的宅子？”
“中屋便可。”崔寔声音里依旧听不出半分情绪。
云缃绮仔细回忆起来：这中屋的规模，大抵与崔寔西郊别院的宅子差不多。
两进的院子、东西各三间厢房，北处是两层高的主屋。
就她二人住的话，那是绰绰有余，若是招待起半山腰上的客人，就略显狭挤了。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摆阔道：“那上屋，也一道带我们去瞧瞧吧。”
崔寔稍蹙眉，毕竟囊中羞涩，但他也只道：“按娘子说的，来安排吧。”
那牙郎的腰便弯得更低了，嘴咧得像要吃人似的，疾步将两人往街巷深处带去。
他推开巷尾一套宅子的大门，“您二位瞧瞧这屋。”
云缃绮与崔寔缓步踏入。
“这三进的院子，入了垂花门，便是好大的中庭，您瞧，这假山、池塘、花草、凉亭，应有尽有。您再往里走，那主屋也足有四架呢。”牙郎领着他们四处转悠起来。
云缃绮别的不看，率先穿过廊庑，往东边厨房去了，她略有些遗憾道，“有点小。”
那牙郎忙道：“哎哟，娘子，您操心这个作何？郎君如此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家底定也厚实，还需您亲自下厨，做那下人该做的事情？”
崔寔虽被他抬得很高，却很是不高兴：“做饭下厨，乃是我家娘子之兴致使然，何故说成是那下人差事？”
那牙郎使劲扇了自己个嘴巴子，“呀。是小的多嘴。只是奉县的贵人们皆喜欢这中庭宽阔，厢房敞亮，对那厨房是最不上心的，因而我手里这几间上屋呢，厨房皆不是很大。二位，可还要再去看上一看？”
云缃绮思量一番，这厨房乃是她营业之所，若是过小，真是施展不开来，可不能舍本逐末啊。
于是她摆摆手道：“那便不必了。可有些设计精巧的中屋？”
牙郎略思索一番，有了主意：“自是有的，二位这边来。”
崔寔眉心一松，似乎不再为那银钱发愁，缓缓跟着牙郎走了出去。
身边的云缃绮用手肘戳了戳崔寔，悄声道：“这回可随你的心意了？”
崔寔急道：“阿绮若喜欢那大的，也不是不行……”
“逗你的，那厨房，我实在看不上。”
二人嘀嘀咕咕间，见那牙郎停了步子，推开街口的一扇屋门，邀他二人进去。
“这是座二进的宅子。虽说比不得方才那屋阔气，倒也有些巧思。譬如，这厨房，顶得上一间厢房大了。”
云缃绮往那厨房里瞅了瞅，果然巴适得很，这回，可就能任她捣鼓了。
待进了中庭，那牙郎又道，“这院落东西两边的结构，亦尤为与众不同。”
云缃绮抬眼望去，有些疑惑而惊喜：“确是不同，不知这东西两侧房间中间横亘的木桥，是为何用？”
“娘子，这便是那巧思所在了。这木桥东侧，与寻常宅子无异，是为家中子嗣、还有往来宾客用于休息的厢房。”
他带二人走入那木桥，“可沿着这桥一直往前去的西侧，却没按着常规来办。您瞧，这是三间左右贯通的雅室，可抚琴喝酒、亦可大摆筵席招待好友。
最重要的是，这雅室最前头，还开了个小门，推开门，前面便是一片空地，适合停放车马。朋友们来也方便，去也方便。”
云缃绮简直是对这设计满意至极。
这不就是会所住宅二合一的设计么？
这不正合适来招待那半山腰的贵客么？
这哪个大聪明设计出来的啊！！
她二话不说，霸气道：“这宅子我们要了。还请您尽快帮我们联系屋主。”
那牙郎，笑得脸都要烂了。
崔寔轻咳几声，似乎是在提醒她别这么沉不住气。
云缃绮这才反应上来，还没讨价还价呢，“敢问郎君，这屋子，如何定价啊？”
“不问您多要，就三百五十两。”牙郎一副大方的模样。
就？
云缃绮险些昏过去。
崔寔扬了扬手中的砧基簿，“我看这上头明明写的是二百两。”
那牙郎急急忙忙想要去夺册子，奈何身量实在不够，扑了个空。
他有些不满道：“二位不知，您这外乡人想要在奉县坊里购房，本就不易。若要购这市里的私宅，就更是困难了，免不了要花些银钱打点，那价钱能不能办成都不一定哟，不信你们去别处瞧瞧？”
云缃绮翻个白眼，暗自腹诽：这一旦成了卖方市场，就张狂起来了？
果然方才还是太心急了。
这性子得改改。
俄顷，这又听崔寔道：“某乃户部特派来剑南州任职的橘官，不知这身份，可买此宅不可？”
奉县哪个不晓得橘官啊。
那牙郎赶忙道：“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这宅子，能得您青睐，真是有幸呐。小的家也承包了几亩果园，你若买了这宅子，可别忘了小的啊。”
“那是自然，不知现在，这宅子是何价钱呢？”
那牙郎眼珠子一转，竖起三根指头：“这些足够了。”
云缃绮有些不解道：“既这身份你认可了，缘何还要比砧基簿上的价钱高。”
那牙郎道：“少府是读书人，应是晓得府衙的规定，房屋买卖先问亲邻，这屋主的亲戚邻居皆签字画押声称不要了，才轮得到外乡人啊。您二位若真想买，这可不得花点钱打点一二？”
崔寔自是晓得这规矩的，不由问道：“可这市里不比坊里，遑论亲戚，邻居亦都是开酒楼食肆的，难道还要遵守坊间的规矩。”
那牙郎压低声音道：“这便是我刚说的了。能在这市里买私宅的，既富也贵。他们家族皆与那府衙有点关系门路，因而才无人来查。这宅子要变动，自是要先过问了周围亲戚、邻居的意见。
若是私自高价卖出，难免落人口舌，若是引来些不明身份的外乡人，出了岔子，可就不是生意做不成这么简单咯，不过少府这身份，自是不用担心的。”
崔寔了然，又问道：“敢问这屋主的亲邻，住在何处，竟需要一百两银子来打点呢？”
“千萤坊，惠和巷。”牙郎道，“云家就住在那处，少府既是橘官，定也与云县丞打过交道的吧？”
云缃绮与崔寔听了这话，双双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