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怎的还没起床?要不我进去瞧瞧?”
“呀,裴尚食,这可使不得。昨夜崔少卿可是一直守在咱们四娘跟前的,若是此时人还没走,那……”
姚司膳赶忙把大姐大的袖子拽住。
裴尚食翻了个白眼,一把将门推开,“借他崔寔十个胆子也不敢。”
果然。
云缃绮孤零零地躺着,睡相难看,鼾声如雷。
“阿寔…现下什么时辰了?”听到外头踢里哐啷的动静,云缃绮问道。
“什么阿寔,是我。还干不干活了?”
云缃绮吓得一下就精神了,赶紧抹了抹嘴边的口水,端坐起来,就差敬礼了,“裴姐早!”
“据我所知,你昨日明明睡了好久,怎么还能赖到现在呢?”裴尚食手撑着脸,审犯人似的盯着她。
“哎呀,尚食大人,您这话问的,叫我们四娘怎好开口?”姚司膳赶紧过来打圆场。
云缃绮:……
“什么跟什么啊,姚姐姐,你在想什么?”云缃绮正色道:“我俩办的可是正经差事。”
裴尚食不敢置信道:“二半夜不睡觉讨论差事?崔少卿那勤恳敬业的本事,你也全然学得了?”
姚司膳捂嘴笑:“常言说得好,‘夫唱妇随’嘛。”
云缃绮捂住脸:“姚姐姐,你就别打趣我了。说的真是正事,我俩拟方案拟了一夜。”
姚司膳不再逗她,从外头端来杯茶:“得了,喝点水清清嗓,说说看做的什么方案?”
云缃绮的面色,忽然有些凝重:“鸿胪客馆出了那等事,搞得人心惶惶。本来就缺人手,现下预制菜那摊子,彻底是没人愿意接了。光禄寺的人,要准备流水宴,自也是无暇顾及此事,因而我们昨晚在讨论这事。”
裴尚食接道:“昨日庆功宴上,九殿下提及此事也很是发愁。这桩陈年冤案搞得许多人赔上了性命,又惊扰了客馆内下榻的外使。
别说是预制菜,就算是现做现炒的,许多人也不敢吃了,只说这鸿胪寺能出一个叶掌固,就能出第二个李掌固、刘掌固。”
姚司膳补充道:“今日流水宴开席,那些籍籍无名的小国还好对付,他们听闻你们是掌勺紫云楼大宴的厨娘,定会愿意尝上一尝,这样一日三餐也算是都能给提供上。
只是那些稍有点头脸的大国,并不屑与小国同吃这流水宴,鸿胪客馆的厨子他们又信不过,指不定要闹出多少麻烦事呢。”
云缃绮点头,“是这么个理,因此,我们最终决定请外援来帮忙。”
裴尚食皱眉,略有些担心道:“何处的外援?莫不是尚食局?我们尚食局可着实空不出人手了,姚司膳一会还得带着那些女使们回内宫办差呢。”
云缃绮赶紧摇头,“裴姐,你别担心,我不会再从尚食局抢人了。除了宫廷,咱们民间也有不少手艺高强的厨子嘛。”
裴尚食并未展颜,只又道:“民间的厨子哪行?叶掌固可是正儿八经通过考核选拔进入鸿胪寺的,都能做出这等下毒之事,外使们怎会信任私厨呢?”
云缃绮笑道:“若这厨子来自邀星楼呢?”
裴尚食恍然大悟,“原来你打的这主意!”
姚司膳听得有些懵了,赶忙追问:“什么主意,什么主意?”
“邀星楼,乃是崔少卿的产业。”
姚司膳瘪瘪嘴,啧啧道:“原来如此,我都说是夫唱妇随了。崔少卿可又要去鸿胪客馆,亲自监工?”
云缃绮摇头,“阿寔手头还忙着非常重要的大事,你们过几日便晓得了。不过邀星楼确实也需要人统筹监管,那人,便是崔九郎,崔容。”
裴尚食道:“这崔容,似乎看起来不太靠谱啊?”
云缃绮暗自腹诽:谁说不是啊?哪个男人会以绝食罢工的法子来拒婚呢……
不过,谁让自己信誓旦旦揽下帮人退婚的差事呢?
只能趁着这机会替他好好琢磨琢磨了……
云缃绮宽慰道:“姐,崔容靠不住,还有崔相和九殿下呢,邀星楼差事办得好,那是给崔家长脸,办不好,他们比谁都慌,因而我们才选了这处的厨子的。”
裴尚食不由地赞道:“你两个小儿,狐狸成精似的,想得面面俱到,此事,崔相和九殿下同意了么?”
云缃绮答道:“我也不知,昨天讨论完这事,阿寔就先行离开了,只说他能说服那二位,届时与九郎在鸿胪客馆汇合便是。”
裴尚食了然,起身道:“如此甚好。你也快些收拾行李,光禄寺那帮男的已经早去准备了,只剩咱们二人了,半个时辰后,御苑门外见。”
“这么急啊,姚姐姐你呢?”云缃绮看向姚司膳。
姚司膳答道:“我,我的东西业已收拾好了,一会就得带着丫头们回宫了。圣人和各宫娘娘的饮食,可是马虎不得的。”
云缃绮一下没了精神,“还想多同你说半个时辰的话呢。”
姚司膳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等闲时再聊,有的是机会。”
云缃绮瘪嘴道:“待流水宴结束,阿寔的差事办完,我们就要回奉县了。”
这下轮到姚司膳急了,“啊?这…我原以为你还要在京中待些时日呢。”
“离家太久了,跟鸿胪客似的,今天住这个宾馆、明天住那个酒楼,实在是乏了,还是云家宅子舒服。”
姚司膳话里有些遗憾:“说的也是,圣京虽好,怎比得上家?那便有缘再见咯,四娘,我先回去忙了。”
云缃绮知她是舍不得自己,忙又道:“姚姐姐,大宴结束,我想请大家伙吃个饭,你也来呗,就在薛府。”
姚司膳看向裴尚食。
“你应下便是。我也去,到时候找个办公差的托辞出宫便是。”
姚司膳震惊极了,许是从未想到一向铁面无私的尚食大人,竟会私事公办!
她脆脆地应一声,“哎!”
这才欢欢喜喜地出门了。
裴尚食见云缃绮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又晃,“别愣着了,赶紧收拾东西,流水席还没做呢,就给这个画饼那个画饼。”
云缃绮应下,却恍惚道:“裴姐,紫鸢平日里来找我,也像姚姐姐那般欢快可人的,可惜这离别前的饭,她可吃不到了。”
裴尚食目色突然软了下来,“饭吃不到了,便快去见她最后一面吧,紫鸢的棺椁,还停在鸿胪寺里,薛家人都在那处帮忙,实脱不开身,听闻你昨日又求了圣人以礼厚待中毒身亡之人,圣人便下旨意将灵堂也设在那处了。”
“裴姐,你如何得知这些?”
“昨晚的庆功宴,薛寺卿来同我说的,包括仆固语和尹风的事情,他都暗中告诉我了。还托我谢过你和崔少卿所做之事。最重要的是,希望你不要因为紫鸢之死,受过多影响。因为……”
云缃绮心里有些不好的想法,“因为什么?”
“因为县主她,失去了紫鸢又怕薛寺卿被囚,一时心力交瘁病倒了,薛寺卿不愿再看你倒下,特来叮嘱。”
云缃绮匆忙洗了把脸,绾了绾发,将行李物品随意收拾一番,急道:“裴姐,不用半个时辰了,咱们现在就走,去看看县主。”
裴尚食默默颔首,尾随着她疾驰的身影往外走去,兀自喃喃:“小丫头,你活得也有点累啊,这普天之下,这么多事,这么多人,管得过来么?罢了,罢了……我不也着了她的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