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园御苑门边,望春亭外。
云缃绮和姚司膳两人,正躲在一众迎接贵客的女使后头,窃窃私语。
“四娘,走在最前头那满头编发的一男一女,便是吐蕃派来的使者,乌都松赞和乌玛伦。”
“怎么看着长得有点像呢?”云缃绮问道。
“他们是母子。这位乌玛伦使者乃是吐蕃王后,乌都松赞是她的长子。”
云缃绮又问,“吐蕃这么厉害,咋能直接派王后和王子出使?”
“吐蕃王前些日子突然暴毙,眼下朝局动荡,这一对母子应是来寻求大楚庇护的。乌玛伦此次亲携数年前两国征战时,因不愿向吐蕃奸相磕头而被杀害的大楚使者尸骸来朝,颇有示好之意。”
姚司膳细心解说着,毕竟此次大宴侍奉的女使皆是由她培训,认清这些人的身份、背景,才能更好地服务,因而,她特地做了许多功课。
云缃绮心下了然,眼见后头又来了位头戴尖顶花冠、耳缀着大耳环,着红色小团花式圆领长袍的男子,她猜测道:“这莫非是回鹘使者?”
姚司膳颔首道:“是了,回鹘人穿着复杂而华丽,最好辨认。这位便是其铁勒部有名的美男子仆固语。”
云缃绮细细望去,美男子?不若说是猛男子,那快两米高的个头,若是站在她跟前,恐怕天都要黑了。
再往后张望,云缃绮才眼前一亮,“后面那位异域风情的美女是谁?”
“你还真是…你家崔少卿管得很严吗?只敢看美女?”姚司膳忍不住调笑,“那位便是西突厥可汗幼女,暾嘉公主。乃是草原上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云缃绮连连点头,“实至名归啊!”
再往后,走来的竟是位着大楚衣冠的女子,唯有脖间的大块和田玉吊坠和那高鼻深目的长相,彰显了其外邦使者的身份。
“这谁啊,姚姐姐?”
“这位便是来自绿洲佛国的于阗王三公主尹仙儿。”
见云缃绮面带不解,她才继续小声道:“于阗一直以来,依附大楚而生存,全面学习汉人文化,圣人欢喜,特赐其大楚皇姓,因而,于阗王室皆改汉姓、汉名。”
云缃绮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呢。”然后她又道,“走吧,人认清了,换个地方看热闹吧!”
姚司膳忙拉住她,“哎哎,还有高丽、新罗、百济三国使臣呢,怎么就不看了。”
云缃绮边走边道:“那三个老熟人了,不用瞧。”
姚司膳疑惑道:“老熟人?我怎么记得,奉县离这三个国家,并不怎么近呐?”
云缃绮暗自腹诽:以前流行哈韩,这三国的谁不认识啊!
她也不多解释,拉上她道,“听说大宴开始前,圣人会于紫云楼绿萼阁招待各国使者,届时舞乐大作,歌姬舞姬如云,景色美不胜收……”
姚司膳却不动了,“四娘,今日大宴,你可是掌勺人,怎么能光顾着看美女呢?”
云缃绮道:“姚司膳不必担心,厨房里有梁少卿掌控大局,还有裴尚食、刘掌固在做餐前准备,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姚司膳一下不乐意了,“四娘,我原以为你是个勤奋好学之人,没承想,你居然如此惫懒,只晓得自己耍,亏我们裴尚食如此惜才,撂下整个尚食局陪你去光禄寺。”
她嘟着嘴,继续道:“你自去绿萼阁享乐吧,我去厨房帮忙。”
云缃绮赶紧把人追上,拉到二人身后的望春亭内,悄声附在她耳边道:“姚姐姐,我去那处,可不单单是为了瞧美女,是有任务在身的……”
她两人在那嘀嘀咕咕耳语半天,又笑开来,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再抬眼看,这会,贵人们正由以尹溪为首,崔相和王尚书的监察小分队为辅组成的迎宾团,带领着在菡萏园内闲逛赏景。
待圣人御驾亲临后,他们才可登船至紫云楼欣赏歌舞。
云缃绮作为外使宴的工作人员,就有这么个好处,可以先行到紫云楼做好准备工作,占个好位置,欣赏美女、美景,顺带完成崔寔布置下的任务。
于是云缃绮和姚司膳便领着女使们往湖岸边走去,准备登船到对岸去。
“诸位,此次迎宾任务完成得很好,待会到了绿萼阁,可要再接再励,侍奉贵人们的茶点,千万不能摆错了。”姚司膳叮嘱道。
诸位女使皆齐齐福身,道一声“是”。
云缃绮却道:“诸位姐妹,方才迎客站了半晌,实在是辛苦了,这船约莫还有些时候才能靠岸,大家都不必站得这么端了,休息休息,你说是吧,姚大长官?”
众女使闻言,皆都怯怯望向姚司膳。
姚司膳无法,只好道:“云掌固所言甚至,大家就地松快松松筋骨吧!”
听她这么一说,诸位“礼仪小姐”们也都不端站着了,互相捏起腰,捶起背来。
有人嘴上还念着,“这位云掌固可真是人美心善呐。”
“是啊,咱们一会可得好好干活呢。”
姚司膳将云缃绮拉到船舱外,啧啧道:“四娘,你何时学得人精一般模样了?以前你在宫里那可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谁也不讨好的模样。”
云缃绮笑道:“我还是那个我,不过,也算经历点你们这里的生活,了解了在权贵手下讨生活的不易,只能也学着点委婉说话办事的法子了。再说,这些女使们,要迎来送往地站上一天,本来就很辛苦的。”
姚司膳伸手弹弹她的脑壳,“你做大厨的也要站上一天,还要在画舫上表演,更辛苦啊,这皆是咱们的本职工作罢了。说吧,到底又动了什么小心思?”
云缃绮道,“方才不是同你说了吗,我有任务在身,若没诸位姐妹掩护,怎么能好好完成呢?”
姚司膳这会有点懵,“你这是何意?方才不是说,只在那绿萼阁里暗中观察观察各位外使的饮食习惯和脾性爱好吗,怎么就还要她们打掩护了?”
云缃绮道:“姚姐姐,我穿得可是厨娘的衣裳,一露面,多格格不入的,怎么暗中观察?”
姚司膳道:“你是想借身衣裳混进去?我这有多余的,给你拿一套便是。”
云缃绮摇摇头,“那侍奉的女使,统共不过二十三人,门口侍卫一查便知,我当然是要借其中一位姊妹的身份。”
姚司膳思量半晌,问道:“若被发现,这可是要砍头的,你可想好如何应对?”
云缃绮道,“那是自然。”
船突然很快就靠岸了。
船舱里传来一阵吵闹声。
一会儿,一名女使急急来报,“姚司膳,不好了,霜儿晕倒了……”
姚司膳边应下,边悄声问云缃绮,“你做了什么?”
云缃绮笑道:“你放心,我就是让那几个船夫把船开得快些罢了,圣京人,多是旱鸭子,丫头们在里面放松大闹,总有一两个会晕船的吧,她一会只能好好休息,由我取而代之了。”
姚司膳眨眨眼,不敢置信道:“好你个云四娘,几个月不见,心思竟已这般了得,连我都骗过了。”
云缃绮无奈道:“没办法,总要保住命活着回奉县呢。”
姚司膳不知她为何作此言论,只依然震惊于短短月余时间,曾经横冲直撞的小姑娘也学会使计谋这事……
随即,便见云缃绮走向船舱内,对着那晕倒的霜儿一阵关怀,又体贴道:“便让这位妹妹在东边阙亭下的厢房休息一会儿吧。我代她去绿萼楼侍奉贵客。”
众女使闻言,都又感叹道,“云掌固真是人美心善!”
云缃绮虚心道谢,又叮嘱一番:“只是还请诸位姐妹保守秘密,莫要声张才是,毕竟外使宴重大,出了一点纰漏,都要惹人非议呢……”
众人皆又道:“您这是帮霜儿,我们自不会多言半句的,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