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少卿、云掌固,紫云楼到了。”马车稳稳地停下。
眼前的皇家楼宇,恢弘而大气。
而云缃绮,还在回味方才在莲华寺祈福的光景——
那座白玉莲花雕塑前,挤满了年华正盛的少男少女。
爱侣相挽,祈愿牌上的种种旖旎心思,悉数被系于莲花瓣间,求禅音爱怜,托香火消难,好不浪漫。
云缃绮有些兴奋地往人群里挤去,“阿寔,我想将这些,都挂在那莲花心里去。”
崔寔眉一拧,一把将她护在怀里,“阿绮,人太多了,危险。”
云缃绮不住搓捏着攥在手里的红绳,心急道:“一会好地方都叫他们抢完了……”
崔寔被这话逗笑了,“阿绮,一座雕塑而已,何来好坏地方之分?”
云缃绮又往前挤了挤,祈愿牌上的铃铛,随着她的步子雀跃起来,“你瞧那花心里,扔了多少铜钱、银两,那都是大家供奉香火的心意,咱们若能把祈愿牌挂在那处,肯定是灵气满满。”
崔寔垂眼望向她,“有道理。”
旋即,便见他拉着云缃绮往人少的地方去了。
“怎么越走越远了?这算什么道理?”
云缃绮实在摸不着头脑。
二人方站定,突地,崔寔又俯身蹲下了。
“上来。我驮着你。”
听了这话,别说脑子了,云缃绮的心也离家出走了。
可这回,她没任性,“这,这不妥吧。你的背,还伤着……”
崔寔却不依不饶,“你犹疑得愈久,背上的伤愈越疼。你不上来,我便不起来。”
云缃绮扶额。
哪有这么要挟人的啊?
可崔寔这人,从来认真。
她无法,只好跨骑在他脖颈之上。
“坐稳了吗?”
云缃绮轻轻地颔首,手都不知该往何处放,生怕一点大动静,就扯到他的伤。
崔寔轻柔而有力地抓住她的腿,身子微抬,便稳稳当当将人举得高高的了。
“哇……”不过一米六身高的云缃绮发出惊叹,“此处风景独好!”
旋即,她又担忧地问道,“我重么?你累么?”
崔寔摇头。
他长得虽瘦,可身量很高,骨架在那放着,扛起小小一个云缃绮,也算轻松。
只不过,这么个抢占好地方的法子,实在是过惹眼。
二人所到之处,香客们纷纷侧目。
尤其是来求姻缘的世家小姐们,激动得议论纷纷。
“那不是崔五郎么?”
“听我爹说,他与厨娘定了亲,莫不就是这位?”
“长相倒与五郎很衬,可怎么能配得上他的身份?”
“笨!崔五郎那身子骨,能撑到几时,卢家不都另择了九郎为新婿?若把这病秧子许给你,你要不要啊?”
“那,那还是算了吧。看来这女子也并没安好心,图的是崔家的荣华富贵……”
云缃绮招呼着崔寔转向那两个管不住嘴的小丫头,一副睥睨天下的神情,悠悠吐出句:
“两个傻鸟,嘴不好好用就捐了,长你们身上真是可惜了。”
崔寔忍不住笑,身子微微发颤。
“呀…”云缃绮惊慌地扶住他的肩,“稳到!稳到!不要慌…”
崔寔得令,咬牙憋住。
那两个女子狡辩道:“你长的顺风耳,还是千里眼,偏生就知道我们是在说你们?”
云缃绮翻个白眼,以牙还牙:“我骂你们两个了吗?谁接话谁心虚,瞅着穿得都人模人样的,一开口素质全无,赶紧回家接受九年义务再教育去。”
那两个女子气得口歪眼斜,其中一人走上前,扯了扯崔寔的衣袖。
她眼泪还没掉下来,话还没说出口,崔寔一个急转身,便驮着云缃绮,往莲花雕塑前走去了。
那女子登时破防了。
蹲在地上大哭撒泼。
崔寔皱眉,“阿绮,你手空着,帮我捂住耳朵。”
云缃绮乐得要死,脆生生应了一句“哎!”,又暗自腹诽,他还是这么油盐不进。
走到人群中间,崔寔适当调整好角度,才对云缃绮道,“阿绮,掷!”
云缃绮从腰间取下那一串串祈愿木牌,兴奋地对着莲花中心的叶瓣尖角,套圈似的,一个一个把木牌掷去。
“哟,掉进去一个!”她有些遗憾道。
崔寔轻笑,“无碍,若按你的说法,那处应是灵力最集中的地方。”
“也对吼!”经崔寔这么一指点,云缃绮才不管那些小牌牌能不能挂在花瓣上。
她随意快活地一掷,仿佛心中所愿,早已实现。
她拍了拍空空如也的双手,“好了,快点放我下来吧,当心伤口。”
崔寔却望着那雕塑后方一动也不动。
云缃绮站得高,自望得远,一下晓得了。
莲华寺寺门大开。
是云杉法师,携着那两个小居士走出来了。
这一众少男少女,瞧见姻缘神,一下都欢心鼓舞起来,想要往她跟前冲。
云缃绮有些担心,这么多人,恐怕要挤到云杉法师了。
忽而,却听云杉法师淡定开口,“各位施主还请退后,诸位所求,菩萨已晓,耐心等之,莲自盛放。”
她语气里有不容拒绝的平静力量。
鼎沸的人声,顿时就被扬去大半。
有人小声询问,“法师,您平日里皆在寺中诵经,缘何今日会现身山门外?”
云杉轻笑,“为祈福之人送福。”
说这话时,她谁也没看,但众生,似乎皆在她目中。
话音落,两个小居士提起手中竹篮,“这里头的红绳,赐予诸位良人,愿平安喜乐。”
爱侣们相望一眼,皆又满心期待地乖乖等起来。
方拿到红绳,他们便迫不及待地为身边人系在腕间。
俄顷,其中一位小居士提篮走到云缃绮二人跟前。
她警惕地望向周围,悄声道:“少卿,这是法师托我赠与二位的。”
她手中拿的,并不是红绳,而是一个荷包,鼓鼓囊囊的。
还未等二人谢过,这小居士一下就跑远了。
云缃绮狐疑地抬头,目光登时对上云杉法师。
法师又是那么轻轻笑着,念一句,“法喜如雨。”
云缃绮回笑,却见她已转身走入寺门。
人群便也跟着四散。
崔寔驮着云缃绮又往僻静地去。
稳稳当当地将人放下,他拆开手里的荷包。
里头装的是佛珠手串。
两串。
她惊道:“这,这不是那日,法师手上那串,被崔容母亲不小心扯断的佛珠?”
崔寔眼里有喜,不说话,只点头,然后将手串分别套在两人腕间。
依旧是清雅的雪梨檀香味。
云缃绮高兴地晃晃手中的串珠,双手合十,对着远处的莲华寺拜一拜,“多谢法师,多谢菩萨,还请保佑我们外使宴马到功成……”
“咴咴~”
帷幔外头拉车的马不耐烦地喷着气。
将云缃绮从方才的回忆中拉回。
她跟着崔寔走下车去。
隔岸望着对面的玉楼金殿,她紧张又兴奋地磋磨着腕间的佛珠,喃喃道,“菩萨保佑。”
然后,她才转向崔寔,大声道:“准备好大显身手了吗!”
崔寔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吓得一个激灵,扶额回应,“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