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娘娘,快出来瞧瞧是谁来了!”紫鸢的声音激动而兴奋,震得房檐上的鸟齐刷刷地往外头飞。
这会刚不过中午,薛府才用了午饭。
发饭晕的永阳捂着脑袋,有些不满道:“紫鸢,人刚睡着,就被你吓醒了,我的精神损失,从你工钱里扣。”
云缃绮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
永阳听见这熟悉的、杠铃般的笑声,终于彻彻底底清醒过来了。
“小阿绮,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还这副打扮?”她又望向一旁一脸正经相的崔寔,“少府,你这是要押她入狱,最后做个人情,送她来与我诀别?”
崔寔正要开口解释,便见云缃绮愁眉锁眼道:“姐,恐怕这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了。”
崔寔:……
紫鸢捂住嘴,“啊,方才不是说这是纯狱风…”
永阳心疼地向前,摸了摸她的胳膊、腿,“还好还好,还都全乎着。小阿绮,你犯了啥子事,咋就要被杀头呢?且仔细说与我听,我寻个法子去替你求情。”
云缃绮拽起袖子,点两下眼角,凑到她耳边:“我犯了,‘好马又吃回头草的死罪’。”
永阳抠了抠脑壳,看向一旁不住憋笑的崔寔,算是明白了,一掌拍在她肩上,“你俩这是又在一起了?还合起来耍我?”
云缃绮赶忙赖赖地揽住她,“哎哟,姐,这囚衣可不是假的,我刚从金吾狱大牢里放出来,就马不停蹄来看您了。”
永阳闻言,更晕了,急道:“小祖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好说!”
云缃绮怕再挨打,赶紧将近日光禄寺所发生之事,还有尹风被禁足的好消息都一一说与她听。
讲到崔寔和尹溪将尹风取而代之时,云缃绮一双眼睛亮亮的,颇有几分得意。
永阳这才了然,“怪不得,你下个狱也这般喜气洋洋的呢。”
她唤两人稍待片刻,转身回了屋里。
不一会,又捧着个妆奁匣子出来了。
“既然好马吃了回头草,这东西我也不便再代你们谁保管了,好好拿着吧,可别再天天搞这一出,那一出的了。”
崔寔伸出双手,将母亲的妆奁盒子抱回怀里,“多谢县主,一定不负您的叮嘱。您放心,此事毕,我便同阿绮归乡,继续做个小小橘官,了此残生。”
云缃绮听他说起“残生”,心里和脸上顿时都变得不悦,“阿寔,我同你说过多少遍了,活一天,就快乐一天,什么残生,那叫花样年华!”
崔寔抿嘴,伸手轻揉了揉她乱蓬蓬的发,“阿绮,我晓得了,以后不说便是了。”
紫鸢又惊得捂住嘴,似乎一点不敢相信,这是崔少府能做出的动作,说出的话,她朝永阳递去一个眼神。
这才发现自家县主早“嗑起来”了,那一脸陶醉的表情,仿佛都看见俩人拜堂成亲了似的。
被两人盯得久了,崔寔难免害羞,他轻咳两声,又说起别的正事来,“县主,薛寺卿何时会回府上?”
永阳一下从幻想中回过神来。
她瘪瘪嘴道:“别提了,还是羡慕你们这些小年轻,日日时时刻刻都要黏在一起。那老家伙,为了忙外使宴,已经好些日子都宿在鸿胪客馆了,上次啥时候见面都想不起来了。”
云缃绮道,“许是因为近日鸿胪客馆来了许多小国使臣,薛寺卿脱不开身吧,待这阵忙过了,好好叫他休个假,同我们一起回奉县玩玩呗。”
永阳欣喜地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随后又听她碎碎念道:“也不知道今年是咋回事,来访的使臣比往年要多上数十倍,那外使名单上,有的没的,都来了。
圣人有令,兹要是能证明外邦使臣身份者,都有权入住鸿胪客馆。你们晓得我家那个是个热心肠的,鸿胪客馆厨房人手不够,他招待完客人下榻,竟也去跟着炒菜呢。”
崔寔道:“许是大楚国力日渐强盛,周围小邦皆有崇敬之心吧,只是苦了鸿胪寺诸位了。”
云缃绮却并不赞同,“那不就是因为咱们那位跟散财童子一样,谁来都给好吃好喝供着,走的时候还背一麻袋回去,傻子才不来。”
崔寔清了清嗓,“阿绮,慎言。虽然,此话...有理。”
云缃绮得意一笑,歪头道:“懂我哈,哥们,咱们回去关上房门慢慢说。”
崔寔面若火烧:……
永阳和紫鸢挑眉,一脸八卦象,异口同声:“什么情况?”
云缃绮怪笑不答,也不再逗崔寔,转头又对永阳道:“我俩此番来,除了是给姐你报喜,其实也都是有点正事的。姐,你不若唤人将薛寺卿叫回来。”
永阳叹气道:“若是有正事,恐怕你们也得去鸿胪客馆找他了。那人,劝都劝不回来。”
云缃绮却坚持道:“姐,这事要用到家中厨房,必须得回来谈。您只管着人去传话,说我有法子,可解鸿胪客馆厨房应酬不及的问题。”
永阳眼神大亮,“此话当真?等到了下午,我叫阿砚去把他抓回来。”
云缃绮颔首,又对崔寔道:“你方才不是也说要找薛寺卿,一并把你那由头说了,薛寺卿更能抽出空回来和咱们相商了。”
崔寔道:“我此番前来,亦是为了鸿胪客馆之事。今年外使人数骤然增多,可他们返乡的赏赐还是按着以往的数量、品类来提供的,如此这般,恐要消耗大量库藏,明年,各地纳贡数目,许就要翻番了。”
云缃绮了然,怪不得方才她说圣人是散财童子的时候,一向有礼克制的崔寔,愣是表示了赞同。
若外使人数增多,而赏赐不变,必定要动用太府寺左右藏署库存,那这落下的亏空,可就只能明年纳贡时候,叫大楚各州的黎民百姓来补了。
哎…
云缃绮不由叹了口气。
贡橘一事,她与崔寔费尽心思,才求到圣人开恩。
可明年若是有别的什么天灾人祸,别的地区的不能按时纳贡,谁又去给他们求情呢?
当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永阳见她面色忧愁,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待我家那口子回来了,咱们慢慢商量,总能有好法子。好不容易重逢,你俩先陪我喝一杯,再好好聊聊‘好马是怎么吃回头草’的。”
话毕,永阳便一手拽着崔寔,一手拽着云缃绮,往前院宴客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