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哕,谁在老子头顶放屁啊!”云缃绮悠悠转醒,眼睛还没睁开,丝毫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这什么玩意,一堆树杈子烂果子?搁这沤肥呢?”她睁开眼,想要把衣服上的东西弹掉,才发现手脚都被缚住了。
这会,她正躺在由太府寺运来的烂果堆里,四周除了连绵的野山,便是一座又一座肥堆。
气温寒冷,这野地里的肥都堆得又高又大。
不待天明,就会有裴礼民的手下前来,将周围新运送到的烂果堆,通通聚集在一起,垒成和旁边一样的肥堆,任其发酵、升温、腐熟。
云缃绮显然还没搞清楚事态的严峻,“哪个这么幼稚啊,把人扔茅坑旁边?”
她仔细回忆来这的细节,却只记得,自己从右藏署领了东西,然后想要去后院换回自己的衣服,别的就再也没啥了。
“这是又得罪谁了啊?天,不会要在这过夜吧?”她打了个哆嗦,“好冷,好闷。”
片刻后,她似乎抵不住这寒意亦挨不住缺氧,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竟又要睡去。
……
“官爷,这里便是堆肥场了,您请进。”裴礼民屈身道。
在场的,除了心急如焚的崔寔和习以为常的裴礼民,其余皆都有些神情恍然,有些胃浅的,已止不住呕起来。
张巡使面上有些挂不住,“废物,都给我进去搜。”
崔寔摆手道:“你们在此处候着,人多,我怕影响她判别。若有需要我再叫你们。”
张巡使似乎听不太懂怎么个判别法,故作一番客套后,也欣然留了下来。
崔寔便跟着那裴礼民疾步往前去,“裴员外,今天太府寺运来的烂果、草木堆在何处?”
裴礼民略一眺望,远远指了指,“在最北边,那处还有空地。”
崔寔闻言,脱下身上的裘衣,往他怀里一撇,就一路向北狂奔。
一如那日云家柑橘园着火时候的模样。
可天太冷了,风不住往喉咙里灌,引得他剧烈地咳喘起来。
他不得不停下步子,大口地吸气呼气。
“七皇子说的没错,死鬼一只。”他有些抱怨起自己。
咳嗽稍有缓和,他便又不要命地往前跑去,“阿绮,阿绮,你在何处?”
“阿绮,爱妻,你在何处?”
云缃绮留着哈喇子睡得香,似梦非梦间,晕乎乎、轻飘飘道:“阿寔,你回心转意了?”
“阿绮!”
云缃绮吸了吸鼻涕。
咦,怎么又香又臭啊?
她突地睁开眼。
这是阿寔的味道,是他身上雪梨檀香的味道。
“阿寔,我在这!”她尽力扯着嗓子大喊,“阿寔!阿寔!”
张皇失措的崔寔停住了步子,绕到了云缃绮所在的烂果草木堆前,“阿绮,是你吗?”
云缃绮已然挣扎得没了气力,只能小声嘟囔句,“是。”
崔寔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跪在地上,赤着手去刨那堆弃物,手被枝丫划得破了皮也不知道痛。
他口里不住喃喃,“阿绮,坚持住,别睡,也别再嚷。”
后头跟着的裴礼民恰好赶来,瞧见这架势,赶紧转身就去通知门口的金吾卫。
不一会儿,金吾卫们便扛着铁锹赶来了。
崔寔却很是不愿,“用手,不然会伤着她。”
小卫们面露难色,没人肯上前。
毕竟崔寔也不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这要是出外勤一个个都弄伤了,后头的差事办不了,那可就大麻烦了。
张巡使瞧了一眼也在帮忙的裴礼民,不禁感叹道:“果真是能挣大钱之人。”
他随即挽了衣袖,前去帮忙。
那些小卫这才审时度势,都将手中铁锹放下,用手刨了起来。
“少府,少府,人在这!”张巡使惊喜地唤崔寔。
崔寔不顾满手脏污和脱了力的身子,疾步走上前去,将人打横抱起,就往马车上送去。
“阿寔,我,我这是在哪?”云缃绮迷迷瞪瞪地睁眼。
“阿绮,现在很安全,你先好好睡一觉,我随后告诉你。”
云缃绮使出全身气力扯出个笑,又昏睡过去了。
崔寔轻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久病成医,基本的他都懂些,见人无碍,便又对刘巡使道:“劳烦各位再和我去趟太府寺。”
刘巡使一行人乃行伍出身,这点力气活不算什么,可见崔寔嘴唇发紫,面色苍白,不免有些担忧,“少府,既然人已救下,何不先回府休息?您这样若出个好歹,我怎么同崔相交代呢?”
“我睡不着,不用交代。”他语气冰冷。
张巡使无奈叹气,只好照办。
……
此时的太府寺中,自也是热闹非凡。
“这衣服、木契、随符和牒从哪得来的?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尹风一脚踩在早上那监门守卫的背部。
“殿下,小的不知,今日光禄寺那位小娘子不便搜身,我们头儿就叫她换上守卫的衣裳进去的,后来她取完所需之物便离开了,我实不知,她的东西为何还在此处。”
裴尚食神色凝重,“你当我们是白痴还是你们头儿是白痴?换了衣裳便不能藏物了?”
那守卫一下被问得哑口无言。
尹风脖子一拧,抬头看向刘寺丞,“他说的头儿,是谁?”
刘寺丞垂头拱手,“应是监门守卫长,李元。”
尹风放开脚下的守卫,手指轻敲椅背,“姓李?他与李福是何关系?”
刘寺丞头垂得更低,“臣不知。”
尹风轻笑,“你既不知,唤他来,孤亲自过问。”
刘寺丞道:“李元今日请了丧假。”
尹风右手摸了摸左边早已握拳的手,一脸不爽:“这么巧?家里人说死就死。孤找不到线索,又无人能答,既是废物,都去给李元家人陪葬吧。”
刘寺丞跪了下来。
地上那个守卫突地爬起,抓住尹风的袍子,“殿下,小的小的有事相禀。”
尹风不耐烦地把人踹开,“说。”
“今天,小的向李元禀报此事时,他特意问了小的,这位云家娘子和崔少府的关系,小的不知,只答远远见他们说过话。”
裴尚食眸子一沉,对尹风道:“殿下,这么看来,这人真是为李福报仇而来。”
尹风气不打一处来,“孤就不信了,这么大个太府寺,无一人知晓他与李福的关系。”
众人又叩了几个响头,只求饶命。
尹风心烦意乱,突然想起个人来,“崔寔那死鬼去哪了?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话音刚落,暗处远远走来一高一矮两人。
“殿下,臣已将云四娘救回。”崔寔拱手,面色如常……
云缃绮抹一把脸上的烂果泥,笑得有气无力。
尹风捂住口鼻,大喊,“退,退,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