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缃绮再睁眼时,已是第二天正午。
这回可不是在永阳生日晚宴上喝多了酒。
只是昨夜揽月阁那灯光昏暗,又不住摇晃,再加上鼓乐声大作,吵得她耳朵疼,最最重要是见爱侣徜徉情海,她心里发酸,于是便托辞说身子困乏,提前离场了。
这一切,简称:emo了。
独自一个人晃荡回小院,无聊乏味间,她竟真的生出困意,脑袋刚挨到枕头,人就睡着了。
这一睡嘛,天就大亮了。
怪不得那电视剧里常说“睡一觉就好”,这法子也果然奏效,她人一下精神许多。
云缃绮简单梳洗一番,想起昨日那七八封家书,心里一动,坐在院中摇椅细细读了起来。
信筒上写有日期,她按顺序拆开第一个。
满纸的“乖女”、“幺儿”、“阿妹”,看得她鼻涕花子一下就出来了。
前几句全是思念,还问她何时归家。
云缃绮喃喃:快了快了。
信里头云安还大大夸奖了她解决了奉县贡橘之事,说是县里正筹划着等她回来,给她戴大红花,送牌匾呢。
云缃绮看到这,想回家的心思就愈发浓重了,还是家乡父老好啊。
再往后看,大半章篇幅都是在说她与崔寔的婚事,什么别怕啊,说不定少府的身子还有救啊,待他俩回了奉县,好生调养,指不定过两年就能生一堆胖娃娃啊。
云缃绮叹口气,若这信早寄来几日,这一段,她指不定能默读十遍,现在看来,就好似在是伤口撒盐一般。
她又往下瞅瞅,说的还是那婚仪、酒席之事。
她把信纸一合,一下就不想读了,旋即,拆开了第二封。
这封信,看得她简直是哭笑不得。
就那位失踪了许久的卢泓月,当真是拉着梁谨去奉县阻止她与崔寔的婚事了。
听爹爹说,这丫头,穿着红喜服,坐着大花轿,敲锣打鼓地进了他们家。
一口一个“崔寔是我卢三娘的”,一口一个“我就在此处候着等他来成亲。”
这架势都要把全家人吓死了。
爹爹也搞不明白梁谨那小子为何处处相帮,甚至那锣鼓队都是他找人请的。
俩人在云家宅子闹了有三天,最后是梁刺史实在看不下去,才把人请回了洵阳。
不过那卢泓月也撂下话了,她就在梁家住下,直到崔寔现身为止。
因而,爹爹才急着写了这封信,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崔寔这小子是不是两头骗婚呢。
云缃绮心道,骗婚倒不至于,也就是很会玩弄人的感情的渣男吧。
她此刻最想知道的倒是,卢泓月若晓得自个煞费苦心、拔山涉海的一通胡闹,最后都是徒劳,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转而一想,她云缃绮不也是猴子捞月,一无所获吗?
谁能比谁强啊……
至于卢三娘的消息,她并不打算告知卢家,谁叫卢沉星找人搞自己呢?那就让你们在险峻多山的剑南州慢慢找吧,反正她又不急。
当务之急,还是快写信告诉家里,她与崔寔的婚事吹了,云家攀不上这高枝,崔寔是死是活都与她没关了。
想到这,她将剩余的书信收起,急急往屋里走,取来纸笔,毕竟明日就要入光禄寺,一忙活起来,哪还有时间给家里寄信?
况且,这家书看一封少一封的,少说还得呆上半月才能返乡,接下的日子,可全靠这个聊以慰藉,一次万不能贪多呀。
……
家书寄去,夜已深。
云缃绮收拾起行李包裹来。
薛府上下似乎是昨夜狂欢中喊哑了嗓,跳伤了腿,半分也不热闹。
云缃绮的视线又落在了镜台前的妆奁盒子上:糟糕,又忘了给人还。
昨日舞会上,听尹风的意思,光禄寺明天一大早就会派人来接她去专门的客栈下榻,每日再由专人驾马车送她进珍馐署商议外使宴事宜。
若是这东西今日不交给永阳相转达,就很难再寻着机会了。
于是,云缃绮把匣子小心抱在怀中,打了灯笼去永阳院里寻她。
可院门紧闭,屋里头灯也是黑的。
再去薛砚院里,照旧。
这一大家子,昨天还没耍够,这会子又去哪嗨了,都啥时候了,齐齐钻坊墙狗洞吗?
云缃绮又四下找寻一番,那些个丫头竟也没在自己屋子里歇着。
她抬头仰天长啸——人呢?
咦,谁在放孔明灯?
咦,咋偏偏落在她跟前了?
云缃绮捡起来一瞧,上面写着,“小阿绮,宴客厅等你。”
来不及多思,她一路狂奔,推开紧闭的垂花门,便见薛府的老老小小、男男女女齐齐整整地站在前院里了。
永阳莞尔一笑,张开怀抱,“小阿绮,恭喜你从我府上毕业,顺利踏上新征程。”
后头的人齐齐又喊一遍“祝四娘毕业快乐!快乐,快乐乐!”
这企业文化,咋跟传销似的。
云缃绮眼泪一下就憋回去了,往她怀里一扑,“姐,我一定在光禄寺好好读个研究生学位,不给咱府上抹黑。”
永阳刚也想哭,一下被她这话逗笑了,“你啊,真是个活宝。走,咱都不哭,去吃火锅去。”
云缃绮眼前一亮,“你们特意为我准备的?”
身后众人又齐齐点头,拍起巴掌,“祝四娘宏图大展、财运昌隆、前程似锦、面首成群!”
云缃绮扶额,“这谁策划的?”
薛砚得意一笑。
“弄得很好,下次别弄了。”
薛砚却一脸不满,一直问:为啥?
云缃绮懒得理他,右手抱着妆奁盒子,左手挽着永阳,往宴客厅走去。
“你这妆奁匣子挺别致,不会又给我买啥礼物了吧?”永阳看向她。
云缃绮摇头,“想买也没钱了,这是阿寔母亲的,我想托你还给他,带在我身上要是弄丢了就麻烦了。”
“何不,亲手给他?再把各中缘由问问清楚。”
“算了吧,他昨天都叫我‘小娘子’了,跟不认识似的,有啥可聊?我再找他,我出门就摔大跟头。”
话音刚落地,她就差点被宴客厅的门槛绊个狗吃屎。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啥时候有的?”
永阳尴尬一笑:“上次那门不是叫刘巡使拆了吗?工匠说了多道门槛更结实…再说,你方才那话说得也太绝对了…”
云缃绮甩甩脑袋,全当没看见,“走,饿了,吃饭。”
此时,餐桌上早已摆满了各色菜品,鸳鸯锅底已煮得沸腾。
永阳一一介绍起来:“底料和汤锅是我和我家那口子弄的,小料台是翠羽紫鸢收拾的,菜、肉是大伙一齐洗净、切好的。”
薛砚补充道:“可乐和雪碧是我做的。”
云缃绮听到这,顿时就不想毕业了……
永阳见她一脸要哭的表情,喉头一哽,岔开话题,招呼她坐下,“快,今个吃的可是新鲜玩意呢。”
云缃绮凑近,鼻子使劲嗅了嗅,“这是,马肉?”
永阳大赞,“果真有个好鼻子。”
“哪来的马肉啊?这玩意肌纤维粗大、脂肪分布少,吃起来可费牙了,腥臊味也大。该不是为了招待我特意买的吧?姐,以后咱不花这冤枉钱了,我涮点猪肉片片吃也香。”
永阳爽快笑道:“哟,这是我家这冤大头买回来的,傻子一样。听见没,下次别再叫人骗了。”
一直未开腔的薛寺卿羞赧一笑,开口解释道:“其实…这是七皇子特意差人送来的,说是府上马太多了,不久外邦又来上贡,得腾腾地方……”
云缃绮无语:这人家里开动物园啊?
不过,马肉虽难吃,大家一番好心不容辜负。
她举筷,“既然,这马已然受害,我们也不能辜负它最后一丝奉献,来,大家勇敢地吃吧!”
众人闻言都喜滋滋地开动了。
永阳:“涮到这红油锅里倒是香得很,三鲜锅确实不得行。”
薛寺寺卿:“就是,主要是这料炒得好。”
云缃绮闻言,轻轻撕咬一口,三鲜锅果真一点盖不住马肉的腥臊气。
她吃辣过敏的病,却也没大好,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咽,还得吃光光,才对得起大家。
“小姨,你把这个拿上。”突地,薛砚拍拍她的肩膀,递上个小药瓶子。
“这啥?”
“听…柳先生说,吃了这里头的药丸,你便能暂时吃辣了,不过只是暂时,若不服下,这病还是要犯。”
云缃绮欣喜接过,服下一粒丸药,再去吃红锅,果真一点事也没有。
“替我谢谢柳先生,还有帮我告诉他老人家,等我忙完了光禄寺的事情,一定在回家前亲自、好好给他做一顿饭。”
薛砚的嘴张了又合,最终只吐出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