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风勒得马一声惨叫,快步向她走来,一双鞋底哐啷作响,跳踢踏舞似的。
云缃绮下了三轮车,无奈回头。
这啥啊?
棕白色斑点毛皮大衣配黑色皮裤加一双钉了掌的长筒靴……
再一看,今天的挎包,是鹿角制成的。
好吧,他把那麒麟杀了。
云缃绮扯出个笑,“殿下,您的伤痊愈了?都能骑马了?”
尹风很是得意,“区区皮外伤,怎会撂倒孤?倒是你,这买卖还没开张,就急着回去睡觉吗?”
云缃绮叹口气,指了指他身后,“您没看到刘巡使来抓儿吗?”
尹风摇摇头,“你误会了,刘巡使是来迎孤的,现下已然宵禁,要想从十王宅来此处,而不被阿兄们告状,是不得走寻常路的。”
钻洞就钻洞,说得这么好听呢。
她点点头,算是了然,“那殿下应是没瞧见个小娘子,十一二岁模样。她说您字写得十分难看,还诬陷儿仿造印玺,要去报官,儿百口莫辩,只能回府躲灾了。”
尹风拽了拽身上的鹿角包,嘴角抽了抽,有些不满道:“谁啊?活腻味了。”
他催促道,“叫她报官。走,将这餐车重新骑回去,孤亲自证明,那牌匾上的字是孤的大作。”
云缃绮眉一挑,来钱咯。
……
“云炊小食”餐车再次风风火火地驶向闹市,可骑车的并不是个女子。
而是,那个圣京最潮的男人。
云缃绮无奈坐在尹风的马上,由不住翻白眼的刘巡使牵着往前走。
果然男人都爱车,不论是古人还是现代人,不论是豪车还是三轮……
这安仁坊内,识不得她云缃绮自不算稀奇,谁还能识不得这个男人呢?
餐车还未落停,就又有一大批人跟了上来。
“殿下,这字果真是您题的?”
尹风撩撩头发,得意地点头。
“好字!好字啊!”
“殿下,这炸鸡拼盘和辣条,您当真也吃过?”
尹风帅气地一个刹车,又点了点头。
“呀,我等能吃到皇子同款,真是与有荣焉啊!”
在一旁生火、净手、准备开工的云缃绮满头黑线,你们方才可有不少人给那小娘子鼓劲啊。
尹风看了她一眼,又对众人道:“何止如此,这位亦是孤特邀的光禄寺珍馐署掌固人,即将为外邦使臣制宴。”
人群,霎时像做梅菜扣肉没晒干水就匆忙下油锅似的,炸开了花。
云缃绮摆盘子的手顿了顿,这人怎么这么不低调啊……
倏地,有人扒拉开人堆,走到餐车前,朝尹风拱了拱手。
“殿下,此事是何时定下的,臣怎竟毫不知情?”
云缃绮抬眼一看,正是那位人称“梁少卿”的郎君。
尹风不屑道:“孤做何决定,还须同你个小小光禄寺少卿言明?”
梁少卿似乎并不像旁的那样买他的账,“殿下,此事关系到我大楚上国之颜面,怎好轻易叫一个街边小贩掌勺?”
云缃绮心中不服,觉得丢脸你还连吃三天啊?证明光禄寺的伙食也不怎么样嘛。
尹风见他当众驳了自己面子,脸一下就耷拉下来,“孤劝你少作妖,人皮袄子我还没穿过呢。”
众人闻言,都倒吸一口凉气,跟齐齐喝了雪碧一样。
梁少卿长吁一口气,扭身往人群外走,边走边兀自喃喃,“作孽啊,摊上这么个活阎王。”
尹风把那漏勺往案板上一甩,作势要上去追他。
云缃绮赶紧拉住了他的衣袖,“殿下,管他的,咱们用实力说话。”
尹风望向那只抓住她袖子的手,轻咳一声,道:“你若叫光禄寺抓到错处,孤拿你的皮做袄子。”
云缃绮连连摆手:“儿多大个,殿下多大个,不够您穿的不是吗?”
尹风听了哈哈大笑,大手一挥,对众人道:“都给孤买起来。”
众人点头答应,一时间这餐车又排起长龙来。
见那油锅热了,尹风似怕烧坏了袍子,退到不远的墙角里去,问道:“你这东西卖什么价格?”
云缃绮答了话。
尹风咂咂嘴,“太便宜了。”
众人:?
尹风回瞪,“有意见?”
众人:“不敢,不敢。”
他倚在墙角,正要继续指导价格,又见人群被扒拉开。
云缃绮停下手中活计,是方才诬陷她那少女。
那少女指着她,义愤填膺地对官差模样的人道:“郎君,就是她,她打着七皇子的招牌坑蒙拐骗,一份鸡肉卖一两银子。”
云缃绮望向墙角,无奈笑笑。
“孤撕烂你……”尹风上前,细一瞧,声音突就软下来,“阿星,你在此作甚?”
“表哥?”
云缃绮赶忙上前,“哟,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
那阿星凶巴巴道:“谁跟你一家人啊,少来套近乎。”她又转向尹风,“你怎会给她题字盖章,还特地从十王宅赶来助威?”
尹风打着哈哈道:“这餐车可是出自我府上匠人之手,我不得来看看效果?”
阿星没好气道:“若不是她,堂姊怎会…”
尹风一把上前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卢沉星,休要胡言乱语。”
云缃绮心下了然,这位是卢泓月二叔母、也就是隐风姨母的女儿啊。
不是吧?卢泓月跟人私奔也能算到她头上……
卢沉星挣扎一番,狠狠咬了尹风的手指,边哭着往回跑边道:“连你也护着这个坏女人!我回家告诉阿娘去……”
云缃绮实在不知道自己在卢府现在是个什么形象了,她一边忙起手上活计,一边囔道:“找你阿娘回去陪你看喜羊羊是吧?”
往回走的卢沉星没听懂这话,只狠狠道:“我看你日后还喜洋洋得起来吗?”
尹风见她好不容意走远,将前来的官吏驱散,“回去吧,小娘子间闹脾气。”又见他对排队的人,“继续给孤买起来。”
众人道声“是”,云缃绮也得继续赚钱,
秩序又变得井然,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
今天的摊子,收得比前两日还要早,大概率是仰仗了七皇子的“名人效应”。
云缃绮将那四十两银子分出一半来,递给尹风,“代言费给殿下您结一下。”
尹风疑惑道:“何为代言费?”
“就您往这一站玉树临风,大伙觉得您的笔法熊健洒脱,连您都说儿的吃食好了,他们一下就愿意了,这便是‘代言’。”
尹风一时间大喜:“说得好,这银子孤赏你了,算是给阿星那丫头赔罪。”
云缃绮忙摆手,“这是您劳动所该得。”
“孤说赏你,就赏你。”尹风顿了顿,又道:“你摆这摊子究竟作何?不若就此作罢,省得阿星再来闹。”
云缃绮还是那套说辞,“阿寔快要归京了,我攒嫁妆。”
尹风一听这话,一把子将她手中那二十两夺过,快步翻身上马,大喝一声,“刘巡使,开路。”
不一会儿,马蹄声又大作,那人就消失在扬尘之中了。
云缃绮耸耸肩,果然是受宠的皇子,为所欲为,瞬息万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