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容和梁谨两人听说要吃饭,连连点头,客套都免了。
崔容抠了抠破皮的脑壳,“上次那道烤野兔实令人难忘,虽说今儿又挂了彩,能留下吃饭,也算值了。”
梁谨思索一番:“我想起来了,那日我还喝醉了,在草地上过了一夜。”
云缃绮无语:可别提那天的事了。
但她嘴上倒很是客套:“那我就多做几个菜,就当给梁谨送行,祝他一路顺风。”
梁谨的嘴角并眼角突然就耷拉下来,“四娘,我何时说今日要走,怎就替我送行?我有事同你讲,跟我来。”
见他往云缃绮跟前走来,薛砚警惕地上前,“梁郎君,我以为小姨此番待客之礼很是周全,不知哪里怠慢您了?”
梁谨有些恼火:“我在同她说话,不是你。”
云缃绮小声嘀咕道:“阿砚,我与他不熟。”
薛砚了然,“她既已崔少府定下姻亲,理当与其他男子保持距离。”
梁谨似是气不打一处来,将身上穿的裘衣胡乱扒下,狠狠摔在地上。
薛砚:“郎君好志气,不若把里头的都脱了,赤膊回剑南州,如何?”
梁谨气得双唇发颤:“我买下就是了。”
旋即,便见他扔下一袋银两,面色铁青地大步往外走去。
薛砚从地上捡起银钱袋子,掂了掂,朝外嚷道:“这点哪够啊?下次见了记得还我。”
崔容见梁谨被气走,叹口气道:“阿砚,他好歹是我带来的,何必如此刻薄?”
薛砚却不以为然:“你当真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四娘可是你未来嫂嫂,何故胳膊肘往外拐?”
他手扶下巴,思量一番,又道:“难不成,你也怕和卢泓月结亲,所以巴不得阿寔和我小姨好不了,跟那梁谨走了?”
崔容皱眉,“前头算你对,后头实属浑说。我若不想他们好,何必在长姊生辰宴上相帮!”
怕再吵起来,云缃绮赶忙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梁谨歪打误着地也帮了不少忙,可他那性子,确实叫人害怕,我才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万望他能理解,哎……”
薛砚又扶了扶下巴,“他这一言不合就砸东西、给人脸色的纨绔相,倒是和卢三娘挺配……”
云缃绮:“对哦,他俩在一块九郎也解脱了。”
崔容额上伤口隐隐作痛,“……亏你们想得出来。”
云缃绮摆摆手,“不胡说了,反正以后大概虑见不着他,只当是个过客。走走,我去厨房看看能做点啥,你俩先去前院一起想想,九郎是如何喝得大醉后,恰恰好来的薛府。”
两人小学鸡似的互瞪 一眼,甩了甩衣袖,又很是听话地往前院去了。
……
云缃绮到了厨房,发现永阳县主和薛寺卿也在。
两人并排站在敞开的橱柜前,不知鼓捣着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永阳回了头,薛寺卿梗着脖子转了一半,又转回去了。
云缃绮热心道:“姐,忙啥呢?需要我搭把手不,好叫薛寺卿歇着。”
永阳欣慰地朝她招手,“我俩在这理一理橱柜,好久都没收拾了。”
云缃绮上前几步,顿时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这橱柜她之前没打开过,不曾想里头竟有好些琉璃器皿,面上用挑勾、磨琢的法子制出凹凸近圆的装饰,再以金丝玛瑙相钩嵌,颇具异域风情,不过看着,倒都有些残损发旧。
再往下一排看,胡椒、草豉、荜拔、罗勒叶等西域香料应有尽有。
最后一排,是些本朝不易常见的坚果干货,例如开心果、松子、红参等。
这等珍稀器皿和食材,普通平民餐桌定是没有,王公贵族有钱也得花工夫搜罗。
见她瞅着这些一语不发,薛寺卿道:“四娘,这些都是十几年来受我照料过的典客署落难侨民回乡前所赠,聊表纪念,积少成多,便成了这般景象,可不是贪污受贿。”
云缃绮笑:“薛寺卿,我是个厨子,是对这些东西好奇,可没那个意思啊,您别多想。”
薛寺卿挠挠头,“怎能不多想,裴行和薛服三日后就要行刑,这几日鸿胪寺也是日夜不停地对旧账,我脖子才落下了毛病的。”
听到裴行两人这事落定,云缃绮心里一阵大快。该死的赶紧死!
又听永阳略带些调侃地解释道:“他见了你紧张,是因为听说这案子,是你同阿寔一块办下来的,京城里的府衙都在传,奉县来了个厉害的厨娘,模样不怎样,心思厨艺都是上乘,连崔少府都拜倒在这厨娘裙下。
我家这口子,救助侨民不知贴赔了多少钱,我连带着嫁妆都搭进去不少,别人给一瓶香料,他还人家十倍礼,大有圣人赏赐外邦朝贡的架势,就这还怕你来办他呢!”
薛寺卿脸红道:“媳妇,我岂能和圣人相提并论。”
永阳冷笑,“这话不如反过来说。”
薛寺卿听了她这大逆不道之言,沉默不敢搭话。
云缃绮那巴掌却拍得呱呱的,“不愧是我姐和姐夫。”
有人放肆贪赃枉法,有人只顾天家颜面,有人贴钱营救四方侨民。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想到这,她有了个主意,用四方食材做上一顿“外交官之宴”,以表对薛寺卿和永阳县主的崇敬。
她望了眼橱柜,“这些香料,我能用吗?”
薛寺卿梗着脖子道:“自然,只是以前的厨娘也试用过,味道都不大好,全靠四娘妙手生花了。”
他又指了指灶台旁的两个大盆,“那里还有两样,是寺里按份例分给各位官员的。”
云缃绮眼睛一亮,走上前去。
这啥啊!好大一只腿!还有尖尖嘴!
她用手翻了翻第一个盆,就碰到个硬壳,心里一下了然。
“这是鸵鸟?”
薛寺卿脸色讶然,“四娘竟晓得这个?这大雀原是康国贡品,圣人瞧着稀罕,赏给了七皇子,可他养了几日,新鲜劲一过,就送到我们府衙来了,只言要杀要剐随便,于是…”
云缃绮笑,寺卿大人还挺听话,连鸵鸟蛋都拿回来,真是全家不留一个活口。
这玩意要养在办公室,多臭啊!
不过吃起来,应该很香的。
她略合计一番做法,就又去看那第二个大盆。
依旧是肉,看纹理、闻味道似乎是牛,不过瞧起来脂肪含量不高,肌纤维更清晰。
是头瘦牛。
云缃绮挑挑眉,想起吃火锅时不幸罹难的那头牛,问道:“该不会是我姐想吃牛肉,这牛就恰巧瘦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