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一年春风徐度,庭院里布满了花丛,嫩枝上结满了骨朵,尚不过稚童之年的李辉,刚刚拿着铲子从竹林之中钻了出来,他拖着一个到他腰身的竹筐,里面丢着几根还带着春泥的春笋。
前面不远处,就是校武场,两侧排满了林牙的各式兵刃,一个男子穿了一身短袍打扮,手中攥着一根长枪,正在空旷的场地上,舞着枪花,虎虎生风。
李辉只能远远地看着,他那时候还不足一根长矛之高,所以往常里只能学着父亲打上一趟长拳,虽然看起来有模有样,但手中无力,终归也只能让父母丢下了几句玩笑之话。
李辉手中的短铲不过手臂之长,他拿了起来,学着父亲的架势一五一十地比划了起来,不过父亲的速度岂是一个七岁的孩童的目力所能追寻的到的,
李木三一通长枪下来,气不喘身不晚,猿臂轻舒,那柄长枪便在空中弯成了弓,一头扎进了旁边的兵器架子上。
这时候,小李辉的手臂已然酸痛,手中的铲子也已经岌岌可危了,他见父亲扭转过头来,顿时心中一慌,那柄短铲便脱手而去,直直朝着数丈外的李木三的面门袭取。
李木三乍见飞铲也是一惊,再看自己儿子一脸通红,身后还拖着一个大竹筐,顿时一笑,身子一侧,便让过了铲子,手臂朝后一甩,眼睛不见,但是却也稳稳当当地抓住了那柄凶器。
李辉初见,以为自己要惹下了什么弥天大祸了,免不了要让自己的老子破点皮,流点血,不想这人却只是这么轻描淡写地一顺,就把这个危急化解了个干净。但是心中那块揣着的大石还是久久不曾放下,又怕父亲责备,眼圈一红,腮帮一鼓,就要顺势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李木三笑着,把铲子递给了自己的儿子。李木三也算是老来得子了,他年轻时候任侠,不服父母的管束,常常在外闲游。
当时也算是清末残阳了,盛景之下的帝国更是一片衰亡的景象,各地的游侠起义四起,李木三仗着自己手中有些手段,也就投了兵伍,甚至有几年还上山当起了山大王,不过这些他回来之后都不曾和父亲讲起。一封家书寄来,便让他急急忙忙地跑回了家,母亲病重,想要看着儿子娶亲,三十好几的李木三只好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临镇的一位小姐。
李木三到底是在外闯荡江湖,沾染了不少习气,这位小姐书香传家,俩人不免有些口角,李木三有心外闯,却不想父母接连过世,而自己生生成了李氏的族长,没法了,出不去了,只好死心塌地地居家过日子,这倒好,很快就有了李辉,有了儿子之后,李木三这才收拾了心思,一门地修身齐家,断了闯天下的念头来。
所以说,李辉在某种意义上讲,就是李木三的牵绊,他从此之后,一门心思地把自己所有的期盼都放在了儿子身上,他希望李辉能够不再步入自己的后尘,真正成为一个独立的李家子孙。
李木三摸了一下李辉的乱蓬蓬的乌发,朝后看了一眼,竹筐之中乱扔的竹笋,笑道:“辉儿,看来你今日收获可是不小嘛。”
李辉一听,这才忍住了就要从脸蛋上滑下的泪水来,他毕竟是小孩心气,一听父亲正挠在了他的痒痒处,顿时来了精神,接过了短铲,直插在了土里,回身怒着劲儿地捧起了竹筐,端在了父亲面前,有木有样地说道:“你快看我挖地这些春笋,各各嫩绿顶尖,除了一会儿归到了厨房,让胖师傅给炒个肉片外,还能拿到市集上去卖,能多几个铜钱买糖吃呢。”
李木三揽过了竹筐,看起来似模似样地评论了一番,比如这支竹笋有些老了,这支看起来能卖个好价钱,这支下铲子有些歪了,这支力道正好,李辉也随着父亲的品头论足,站在一旁点头称是。
父子俩玩了一通老板伙计的游戏,彼此都觉得很是兴奋,不过李木三毕竟是一家之主,他心中揣着的心思岂能为外人道哉,只是看着小脸上徒自挂着泪痕的笑脸,李木三也不禁生出了一丝悔意,若你不是生在了李氏之家,该是个多么幸福的孩童啊。
俩人都累了,李木三抱着李辉坐在了竹影之下,他讲了一些当年自己闯荡江湖的事迹之后,引来了小孩的一番喧哗,李辉毕竟从未离开过这个小镇,小小目光之中从未想过镇外的风景,会如父亲口中的奇幻一般,这可比那些西游猴子戏要有趣的多。
李木三看了叽叽喳喳嚷个不停还要听故事的儿子,心中一淡,眼神之中也暗了几分,李辉虽说人小,但毕竟也算是个人精,一瞧见父亲颜色不对,立刻闭了嘴巴。
李木三抱紧了他,在其耳边轻轻说道:“辉儿,我为了祖宗的遗训,必须要对你讲这番话,但是我这辈子只对你讲这么一次,至于你长大后记住否,那只好靠你自己的运气了。”
李辉一个小儿,自然是不懂,但也只能学着点了下头。
父亲抱住了儿子之头,轻轻地将嘴附在了耳边说道:“辉儿真乖。这是你作为李氏子孙必须要记住的,在咱们脚下,曾经藏了一个巨大的陵墓,不过它是无迹可寻的,只有在校武场,以七星阴阳为纽,辅之以万镜之法,便可以打开那万劫之门,到达那藏宝的陵墓。”
“什么是万镜之阵?”李辉忽然扭头看了父亲一眼。
李木三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关注这个问题,但是他必须要给李氏的子孙交代清楚这些事情,他抱着儿子,站了起来,指着树荫之后那层层叠叠的屋檐,说道:“辉儿这么聪明,一定见过咱们李家堂屋门上高挂的镜子吧。”
李辉点点头,他确实从小就对这些处处闪亮的镜子记忆犹新,他还常常拿着小石子朝上丢去,不过这些镜子似乎都是些金属做的,除了留个灰点,居然毫发无损,他也就没了较劲的兴趣了。
“那些镜子一共有百面之多,汇集起来就是万镜之法。”李木三站直了身子,嘴角微撇,嘲讽道。
“啊。原来是那样啊。”李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