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陈府忙碌了起来。
陈敬德刚进到灵堂,就看见素日里温婉的陈婉仪正冷然地看着他,仿若他是做了多么过分的事。
她指着棺材,“父亲,我母亲只配用这一口薄棺吗?”
她也不把话给说明白,还想着她的母亲毕竟是陈敬德的发妻,想让他看出端倪。
陈敬德走近棺木,仔仔细细的看了几分,自然是发现了其中的不妥,他睨了陈婉仪一眼:“今日就要出殡了,你莫要多言,免得你母亲在地下也不安。”
他自然是要护着杜妙娥的,他说完话,就那样静静的看着陈婉仪,她只是说:“父亲言之有理。”
这一幕并未妨碍出殡,一直忙到傍晚,才闲了下来。
此时正堂里坐了陈老夫人,还有周太傅夫妇。
陈敬德脸上偶见些许难过,不过很快他收敛了情绪,对着周太傅夫妇行了一礼。
“本来这事不应当在此时说出来,不过若是不办,以后婉仪年岁可就大了。”
周太傅看了她一眼,也未言语,周夫人蓝氏开口了:“女婿是什么意思?”
“岳母大人,如今婉仪已经快十六了,若是守孝三年她都十九了,怕嫁不了什么好人家。”
周太傅不悦的说:“这事不妥,就算要嫁也要等三年后,等孝期满了才嫁。”
“这,岳父大人,小婿的意思是趁着热孝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来,免得好的都被别人家的给挑了去,趁着热孝嫁出去,也免得耽搁了婉仪。”
周太傅还要再言语,蓝氏按住了他的手,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陈老夫人一眼,轻声道:“不知亲家是个什么意思?”
陈老夫人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陈敬德:“婉仪甚是合我心意,我想留她在府中多陪陪我这老婆子。”
明晃晃的和陈敬德的意见相左,陈敬德受够了,近日入请安,陈老夫人也避而不见,对他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对陈婉仪倒很是亲近。
“母亲,您是糊涂了,那玉清观的道长,可是说过了,婉仪克亲,她才回府几个月,蓝玉都去了,最好是能让她尽快出嫁。”
周太傅一巴掌拍在桌上,怒声而起:“什么克亲?你陈府若养不起一个女儿,我把婉仪带回去。”
言罢,他站了起来,就要回府。
蓝氏脸色也不好看起来,跟着站起来走了,只留下了刘妈妈,说是怕陈婉仪难过,陪她几日。
碧落斋,刘妈妈将正堂里的事情给复述了一遍,又加了一句:“姑娘,老夫人让我告诉你,你的婚事早做打算才好,免得被人给算计了去。”
没过几日刘妈妈回去了,杜妙娥亲自拿了一叠画像,脸上还带了不少笑意:“大姑娘,老爷吩咐,要让您的婚事尽早的定下来。”
陈婉仪翻开一看,笑了。
杜妙娥一看有戏,也笑着道:“大姑娘,我毕竟是你的姨娘,断不会有害你的道理,你瞧瞧这画像里边的公子个个都是家世显赫的,你若看中哪个,只要嫁过去,就是享福的。”
若不是前世,帮侯府的姑娘说了许多亲事,她说的话,陈婉仪就差点信了。
杜妙娥说得没错这些人个个都是家世显赫,还是朝中的中流砥柱,长得还人模狗样。不过,这其中的画像,莫不是撩鸡逗狗,就是常宿花街柳巷之人。
都是家里人没有办法管的那些个纨绔。
陈婉仪叹了一口气,把画像又放到了一旁,杜妙娥的心又提了起来,若是不愿出嫁,她只能想办法,故技重施,让人毁了她的清白。
“杜姨娘,这些公子都长得这般俊朗,家世也好,不如让妹妹先选。”
杜妙娥微微一愣,“你是姐姐都还未定下来,妹妹怎好越过你去,再者说,老爷已经说了,这勇冠侯世子约摸是要和二姑娘定亲的,不过你若心仪世子,我倒是可以……”
似想到了什么,她挑出一张画像身形硕长,剑眉星目,倒是一副好相貌,“大姑娘,这是张国公家的公子,只是张国公得皇上器重,所以这才没有娶妻,比世子的家世还好些。”
这画像的确没有谁能看出,是个傻子,甚至相貌堂堂很是有男子气概,杜妙娥却是把她当傻子了。
陈婉仪垂下眼睑,平静的道:“姨娘,我需要考虑些时日,毕竟母亲才过世。”
杜妙娥笑着道:“应该的,应该的,那这些画像你且慢慢看着,等看着谁觉得还行,再去相看。”
待她走后,陈婉仪挑出其中一张画像,一袭红衣,比女子还美几分,正是瑞王赵珏,杜妙娥真是把工作做得足,找的个个都是极品。
一个主意油然而生,她觉得这个主意真是不错。
她从衣柜里拿出月白色云丝长裙,腰间系了同色系的腰带,青丝高挽,发间簪了淡碧玉流苏发钗,煞白的脸,硬是生生衬托出几分颜色来。
她还不满意,拿起妆台上的胭脂略施粉黛,盈盈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冷得宛如仙子一般。
绿裳踌躇着开口:“大姑娘,您这样有些不妥,若是被人瞧见了,会传出您不孝的话来。”
陈婉仪抬了抬手,示意她噤声,“如今传我不孝的人还少么?杜妙娥是怎么难听,就怎么传,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那人就是个颜色极好的,若不打扮一番,怎能寻得他相帮。
让人套了车,往府外去,很快到了繁华楼,绿裳还欲再劝,陈婉仪已经下了马车,走了进去。
只见这楼里檀木做梁,碧玉为灯,红色轻纱做帘,装潢得金碧辉煌,里头却没有几个人影。
还闻得见浓浓的脂粉味。
这里可是个销金窟,晚间热闹非凡,这白日嘛自然是熙熙攘攘。
又多走了几步,里面只有一个打盹的婆子,见了陈婉仪迎了过来。
“姑娘,你怕是找错了地方。若是要用膳,出门往前走一段路,便是……”
陈婉仪看了绿裳一眼,绿裳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那婆子陪着笑脸:“姑娘,若是要找情郎……”
绿裳又拿出一锭银子,那婆子张大了嘴巴,又闭了嘴,这销魂窟来找夫君的夫人并不多见,毕竟没有谁舍得下这个脸。
这姑娘嘛,找情郎,就更不多见了。
陈婉仪笑了,从绿裳手里接过银票,放在桌上:“劳烦妈妈带路。”
那婆子一看,居然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她眼露贪婪的目光,吞了一口唾沫:“不知姑娘是要找谁。”
她轻轻的吐出两个字:“瑞王。”
婆子伸出的手猛地缩了回去,她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姑娘,这……”
她想了无数的次,这姑娘要找的是谁,可就没想过,这长得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要找的人居然是瑞王,这银票她可就不敢拿了。
“可是银子少了?”
一阵环佩之声,从楼上走下来一个容颜娇媚的女子,她腰肢不堪一握,款款步步生莲。
风情万种地一笑:“姑娘莫要为难她,你给多少银子,她也是不敢的。”
陈婉仪记得此人,繁华楼的花魁惜颜,传闻是赵珏的红颜。
陈婉仪勾唇一笑:“惜颜姑娘,她不敢,你可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