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想着,他是该生气的吧?
毕竟自己这前半生的执念,后半生盘算的活法写出来的字句,就这么被她不管不顾的改了。
可他又是不生气的,本来自己就不是什么酸腐儒生,字句改也就改了,他脾气向来很好,不甚在意。
但不生气的点似乎又不仅在此。
因为她添的那几字,就好像在埋怨他立心的时候只想着自己一个人。
而杜衡对此的心绪是难以言明的,欢喜?退怯?亦或是担心自己以后再也过不上逍遥自在的生活了?
他想不清楚。
不过杜衡知道,自己其实总归是并不排斥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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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衡和云疏妤两个人此时走在应天府书院的后山花园之间,云疏妤不肯松手,杜衡也就只好一直牵着她。
“今日御史台的赵功年赵大人,下半日便会回书院,你来此不就是想寻他,正好你陪本宫听完下午他的课再回去?”
云疏妤话说出了口却得不到回应。
“嗯?阿衡?小侯爷?杜衡?”
云疏妤见他一直呆呆的不理自己,轻哼了一声。
“你生气了也没有用,本宫向来如此霸道。”
杜衡点了点头。
“我知道。”
云疏妤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声音带着冷意。
“你说什么?”
杜衡扯了扯嘴角,认怂道。
“我知道..殿下一直很端庄大方,善解人意。”
人家位高权重,修为又深不可测,惹不起惹不起...
“你就不问本宫方才为何落款写的与闺名不同?”
“在下料想殿下应该是不想将闺名写在大庭广众之下,所以写了化名?”
云疏妤摇了摇头,“对也不对。”
杜衡这个猜测算是对了一半,云疏妤之前在立心碑上给自己写的字句就是用的大洛朝第几代长公主这样的落款。
不过因为皇室特殊,所以杜衡未能瞧见她的字句。
她故意的凑到他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涌了上去。
“云苓,是我的小名哦。”
杜衡被那气息烫的耳尖一红,微微缩了半步,只觉的半边身子都软了。
“真是好名字...”
杜衡他在云疏妤改完字后就想东想西了,其实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云疏妤的落款的含义。
现在听云疏妤这么说,忽而眸子亮了亮,想到有趣的事,轻声开口。
“云苓,性淡,味甘,无毒。益气安神,健脾和胃,祛除湿热。可治腹胀、气虚劳伤、水肿。”
云疏妤微微一愣,没想到他还懂药理,又联想到了他的名字其实也是别有意味的。
她抿唇娇笑着,轻启朱唇道,
“杜衡,性温,味辛,小毒。疏风散寒,活血止痛,消痰行水。可治风寒、痰饮喘咳、水肿。”
杜衡听完脸上满是笑意,他是头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如此对自己名字的解读,竟兴起捏了捏手中云疏妤的小手。
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好巧不巧都是中药命名。
“真巧。”
“嗯,真巧。”
云疏妤似乎是走累了,脱离了杜衡的手走到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两腿交叉微屈,右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又托着下巴唇角含笑饶有兴致的看着杜衡。
“驸马今日似乎心情不错?胆子也大了许多,方才连本宫的手都敢捏了呢?”
她坐的高,杜衡就只能仰望她。
云疏妤的襦装裙摆向两端散开,下摆处微微露出了光滑白皙的脚踝。
杜衡不自主的别开了视线。
“殿下自己送上来的手,在下自然捏得。”
杜衡和云疏妤相处多了,似乎习惯了她的乖张娇纵,也不再那么怯弱慌神了。
“哼..本宫给某人递手的时候,那人可是让本宫等了好久呢。”
“...下不为例。”
“..嗯?你在看什么呢?”
“没..”
云疏妤凤眼微眯。
“过来!”
杜衡径直走了过来,云疏妤离他近了,便又拿小脚踢他。
“驸马真是不乖...登徒子,连那地方都看..”
杜衡羞恼不忿道,“..在下看什么了,殿下休要血口喷人。”
“你...”
要云疏妤大声与他说,她说不出口,但眼下只要两人贴近了,她也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你先上来。”她拍了拍自己一旁的位置。
杜衡依言坐了上去,如此一来他就又比云疏妤高半个头了。
云疏妤歪头瞪他一眼。
“小侯爷可知,百年前的大洛礼制有一条,看了姑娘家家的脚,可是要负责的。”
杜衡愕然的扭头看她,“在下都已经答应了殿下五年之约,殿下莫要编瞎话再来骗我。”
云疏妤闻言不高兴了,搞得好像自己在逼迫他一样。
好吧...确实逼了。
但是他怎么能这么说呢?
“那就不提旧礼制,你既然那么喜欢偷看本宫,为何要百般拒绝本宫的婚事?”
杜衡听出她有些不开心了,不知为何心头也觉得堵得慌。
“我哪有百般拒绝,也就进宫那一次...”
“哦?你先前和我皇弟说了什么,小侯爷可敢与我说?”
“没什么..”
“殿下你,你不是说没偷听吗?”
杜衡还以为这件事揭过去了,没想到云疏妤还惦记着呢..
也是,他是认为应天府离洛都有些距离,冯召那些密卫也都待在书院外,云疏妤不可能知情才和云兆说了那些话。
云疏妤听到了也确实会不开心。
“本宫不听怎么知道杜小侯爷原来是那么讨厌本宫呢?”
杜衡看得出云兆不想他娶云疏妤,他当时也乐得以此安稳小皇帝,好说服他让他帮自己一件忙。
于是,他便和小皇帝说,
“在下对长公主殿下无意,其实婚约一事另有隐情。”
......
“我们二人不过是假婚约,陛下可以宽心。”
......
“赐婚一事还有回旋余地,说不定哪日长公主对在下腻了,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
等等这些在云疏妤雷区反复横跳来回蹦跶的话。
“和本宫的婚事,还真是难为小侯爷了?”她故意拿话刺他,语气竟有几分委屈。
杜衡难以捉摸云疏妤的心思,毕竟她是个坏女人,两人分明认识不久,她就对他熟稔的很,还一直作弄他。
照理说让坏女人听见这些话是好事,毕竟这些话他认为对云疏妤应该不痛不痒的,连报复都算不上。
可杜衡不知怎么的,看到云疏妤别着头不看他,不像是往日那般神气凛然的作态。
他找补的话也就说出了口。
“我并非是讨厌殿下的...”
杜衡不是花言巧语的哄人,他不清楚自己喜不喜欢云疏妤,但是讨厌绝对是算不上的。
“..其实是因为我看出陛下对我颇有微词,说那些话只是为了让陛下宽心,好帮我的忙,这才欺瞒了陛下。”
云疏妤还是不肯回头看他,小手绞在一处。
杜衡咬了咬牙,又道,“那些话,都做不得数。”
云疏妤这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亲近的拉近了他们的距离,回头笑吟吟的看他,还亲昵的摸了摸他的脸颊。
“驸马真乖。”
杜衡当即脸就黑了,她以为这是在摸什么呢?
他一把抓住了她作乱的小手,逼得她又和他近了几分。
“殿下没有不开心?”
云疏妤一双水盈澄净的凤目眯成了月牙,故意气他道。
“没有呢!”
换成杜衡不高兴了,他侧头不想看云疏妤。
云疏妤就好声好气的各种调笑哄他,最后云疏妤干脆发火以势压人,杜衡这才愿意回头看她。
“小侯爷架子真大,都要本宫这么哄了。”
杜衡恹恹的看她一眼。
“殿下不是说不会做出听墙角这等事来吗?”
云疏妤满不惭愧,娇笑着晃了晃系在腰间的玉佩,
“本宫是光明正大听的,皇家玉佩就是有此传信的功能。”
说着她就解下了玉佩,很温柔的挂在了杜衡的腰间。
“殿下这是作甚...我可不需要和陛下传信。”
云疏妤见他呆愣的模样,一时没忍住又抱了上去,她那藕臂勾着他的脖颈,小脑瓜埋在他的脖颈间,她张开朱唇轻声呢喃着。
“傻瓜..这是专门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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