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宫门口时,轿辇缓缓停下,李公公尖锐的嗓音透过纱帘传来。
“将军夫人,请即刻起身下轿,前往颐华宫赴宴。”
“有劳公公费心。”
沐晚虞伸出素白的纤手掀开纱帘,而后在怀玉的小心搀扶下,慢条斯理地踏出轿辇。
“这将军府的寡妇怎么来了?”
“嘘,莫要失言,是陛下召她入宫觐见的。”
宽阔的宫道上,几个豪门贵妇凑在一起,眼神交汇,对着突然出现的沐晚虞指指点点。
沐晚虞眸光波澜不惊,微光透过枝桠洒在她浓丽的俏脸上,落下斑驳光晕,吹弹可破的皮肤白皙通透。
望着宫道上穿戴华贵的官员和贵妇人,沐晚虞亦有些疑惑不解,“公公,陛下宣臣妇进宫觐见,怎会有如此多宾客?”
李公公瞥了眼她粉白的小脸,淡淡道:“现下饥荒得以解决,陛下龙颜大悦,邀三品以上官员携夫人前往颐华宫赴宴。”
“宫中规矩等级森严,若只接待将军夫人一人,万不会操办此等宫廷大宴。”
言下之意,是沐晚虞身份卑微,没那么大的面子,兴师动众,大办宴席。
怀玉站在沐晚虞身后,听见这话后,不乐意地扁起小嘴。
这死太监见风使舵,捧高踩低,竟敢讥讽他们家夫人。
正想着,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还有此起彼伏的恭维声。
沐晚虞轻抬眼皮,便瞧见如芸公主穿着艳红的公主华服,不紧不慢地从远处走来。
如芸高耸的发髻上带着繁复精致的凤凰金钗,张扬艳丽的小脸高扬着,眼神傲慢矜贵。
还未等她走近,李公公忙不迭迎上前,笑容谄媚无比,“老奴见过公主殿下。”
见状,众多宾客也停下脚步,恭敬地行礼。
“见过如芸公主。”
沐晚虞也跟着俯下身,态度恭顺。
公主轻抬下巴,眼神倨傲地扫过在场所有人,视线落到沐晚虞身上时,微微一顿,面上的嫌弃和不耐显而易见。
“诸位免礼,快些去颐华宫赴宴吧。”
“是。”众人纷纷点头应下,垂首侧身让出一条路,请公主先行。
如芸公主仰着头,目光平视着前方,好似这里诸多的肱骨之臣和贵妇人不过是她脚底的尘泥,全然不值一提。
待与沐晚虞擦身而过时,她偏过头,丝毫不掩饰嫌恶。
“克夫的寡妇,也胆敢来宫宴上抛头露面。”
这话说的刻薄恶毒,沐晚虞却丝毫不恼,垂下蝶翼般纤长的眼睫,面容娴静淡雅。
如芸公主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憋闷不已,又碍于人多不好当成发作,也就作罢,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正当此时,热闹的宫道倏尔安静下来。
众人敛声屏气,齐齐望向朱门外,只见自远而近走来一人,绛红色官袍衬得身姿修长挺拔,袍角以金丝绣着松柏,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彩熠熠。
祁宴舟银白色长发高高束起,眉眼俊俏英气逼人,潋滟的桃花眼中,眸色却深沉如寒夜,带着料峭冷意。
“祁督主,你怎么才来……”
如芸公主神色有些娇羞,快步走到他身旁,声音温柔如水,“督主此行去茂城赈灾,可有受伤?”
祁宴舟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沉声道:“承蒙公主关心,本督无事。”
“我听闻茂城的难民刁蛮无礼,频频暴动伤人。这段时日,如芸忧心督主,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说着,如芸公主弯起嘴角,绞紧衣袖,“如今见督主无事,如芸便也放心了。”
祁宴舟微微颔首,桃花眸中笑意不达眼底,“公主费心。”
“无事便好。”
她含情脉脉看着面前的男人,又喋喋不休问候了好几句。
如芸公主自诩情深似海,细心妥帖,却不料祁宴舟对此只有烦躁厌恶。
此刻,他英挺的剑眉微微蹙起,唇角亦不悦地垂下。
沐晚虞小觑祁宴舟的脸色,见他似是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由得松了口气,带着怀玉悄悄离开。
身后,祁宴舟似有所觉,轻抬眉眼,凝望着女人纤细的背影,眸色深邃冷厉……
今日,颐华宫歌舞升平,锦绣堆叠,金光浮跃。秀美娇艳的宫女们托着菜肴鱼贯而入,红裙逶迤,曼妙华丽。
参加宴席的皇亲国戚和满朝文武陆陆续续坐好,沐晚虞也在小公公的带领下,前往角落处坐好。
宫中宴席向来规矩繁多,因而,沐晚虞身边围坐着的,大多是官员的夫人。
陛下传沐晚虞进宫觐见的消息早已传遍贵族女眷的耳朵里,她们虽瞧不起她是个出身卑贱的望门寡妇,此时却也挤出热情的笑容,举着杯盏凑到她面前,一个劲地套近乎。
“晚虞,我听说这些时日你在京中的生意赚了不少银子,将军府也被你打理的井井有条,真是令人佩服!”
“谁说不是,听闻晚虞晨昏定省,每日早晚向金老夫人请安。前些时日老夫人缠绵病榻,晚虞衣不解带,亲自在床前侍疾,当真是孝顺至极。”
贵夫人们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可眼底眉梢一闪而过的嫉恨却出卖了她们心底真实的想法。
不过是个低贱的寡妇,凭什么突然飞黄腾达,积攒下她们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银两,甚至还得陛下亲自召见。
沐晚虞好笑地看着这些人心口不一的虚伪模样,心底冷然嗤笑。
不过她面上却丝毫不显,端起矮桌上的金樽,温和有礼地一一回应。
如芸公主刚踏进宴席,见到的就是贵夫人们轻摇团扇,满脸堆笑地围在沐晚虞身边的场面。
这群趋炎附势的墙头草!
不过是得父皇召见罢了,竟也值得她们如此讨好?!
当真是眼皮子浅,胸中无甚沟壑。
想到这,如芸公主狠狠剜了沐晚虞一眼,眼底的阴狠几乎快要溢出来。
而她的身旁,祁宴舟面无波澜,拂袖大步走到自己的位置,连个眼神都没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