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恢弘的皇宫大殿内,文武百官垂手而立,姿态恭顺。
皇帝端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上,浓眉下的眼眸炯炯有神,虽眼角处已然爬上细纹,却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散发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宣九千岁进殿——”
随着李公公尖锐的声音落下,大殿门外,一道修长的身影由远及近而来。
祁宴舟穿着绯红色滚银边官服,银发一丝不苟以玉冠束起,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眉眼明丽英俊,风华冷峻。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缓步行至阶下,跪拜行礼。
“爱卿平身。”
皇帝狐狸眼微眯,面上笑意温和,“爱卿此番辛苦,朕听闻,茂城饥荒已顺利解决。赈灾的粮食也悉数发放给当地百姓,犯上作乱的暴民亦被剿灭。
“爱卿果然最能为朕解忧。”
他那明黄色的长袍上沧海龙腾,龙目圆睁,气势汹汹。
殿下众大臣不敢直视帝王,继而望向祁宴舟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忌惮和畏惧。
此番祁督主立下大功,陛下龙颜大悦,保不齐会封赏他做个异姓王也未可知……
他本就权倾朝野,如今更是风头无两,无人思及更是不敢小觑。
正想着,皇帝忽地声音一冷,面容威严,眼底暗藏汹涌,“燕无清那个孽障现在何处?”
祁宴舟敛眸,幽暗深邃的眼眸平淡无波,“回陛下,归京途中,臣等遭遇刺客突袭,损失惨重。王爷也不慎遇袭……”
“什么?”
皇帝不悦地皱起眉头,目光中夹带着审视。
不远处,穆宣王忍不住勾起唇角,眼底划过一丝精光。
如今燕无清早已葬身悬崖底,粉身碎骨,他倒是要看看祁宴舟如何跟父皇交代。
还没等他高兴太久,却听祁宴舟话锋一转,“幸而臣事先安排死士伪装成王爷的模样,这才顺利骗过刺客耳目,平安抵达京城。”
“王爷在途中丝毫未伤——”
话音刚落,便见几名黑衣侍卫押着景渊王走进大殿,身后还跟着两位遍体鳞伤的囚犯,一看就是经历了一番严刑拷打。
望着两个囚犯鲜血淋漓的模样,在场大臣无不毛骨悚然,唇齿发冷。
这祁宴舟果然心狠手辣,竟是将人活剐了一层皮,手段残忍至极,令人发指!
唯有穆宣王,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两个刺客,内心微微惶恐。
怎会,怎会如此!
沧浪不是说二人已死,怎会被祁宴舟这厮擒住了!
祁宴舟悠然转身,不着痕迹地扫过满眼心虚的穆宣王,笑容愈发高深莫测。
待侍卫将三人押送到石阶下,还未等皇帝开口询问,两个刺客便蓦地直起身,冲着穆宣王的方向狠命磕头。
“王爷救命,王爷救命啊!”
磕头声咚咚作响,猩红鲜血顺着地面蜿蜒,大殿中弥漫着难闻的血腥气。
“你们……”
穆宣王呼吸一窒,旋即敛起惊惶神色,佯装镇定地温和浅笑,“父皇明鉴,儿臣对此事毫不知情。”
“父皇!就是他命人刺杀我。”
燕无清猛地开口打断他未完的话,拖着沉重的镣铐一连向前爬了几步。
边说着,他伸手指向不远处的穆宣王,眼底翻涌着仇恨,“就是他三番五次命人杀我,却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淡然模样。”
“若不是昨夜祁宴舟动刑撬开刺客的嘴,怕是我们都要被他的假面迷惑。父皇,此人居心歹毒,连亲兄弟都能下此毒手,想来是野心!”
他情绪激动,连带着镣铐哗哗作响,在空旷的大殿上分外刺耳。
穆宣王听此脑袋轰的一声,如有惊雷闪过——
他当即抬眸,正撞上皇帝审视的目光,吓得他僵在原地,背后涌上森森寒意,却还是强撑镇定开口:“父皇,此乃污蔑!儿臣有疾,如何能继承大统?”
“这是我早便懂得的道理,又何必搅入这摊浑水?权势地位,功名利禄,于儿臣而言不过过眼云烟。儿臣避之不及,绝不可能沾染分毫。”
“三弟此话差矣。”
身后,太子幽幽开口,面上似笑非笑,“人人都说自己淡泊名利,可玩弄权术的肮胀手段却是一个也不少。”
“嘴上说的好听,谁又能挖开他的心瞧瞧,究竟是不是他说的那般?”
穆宣王忽地捂住胸口,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半晌才抬起眼眸,眸光黯淡,声音虚弱。
“请父皇明察此事,儿臣愿以性命发誓,绝不知晓此事。”
座上,皇帝面容冷淡,幽寒的眸子倏忽投射着冷光。
景渊王是他最宠爱的刘贵妃诞下的独子,亦是他最疼爱的皇子。
自他出事后,陈贵妃日日来殿内哭啼哀求,忆起儿子年幼时天真可爱的模样,饶是铁石心肠的皇帝,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见坐在高位上的人不言,祁宴舟眸光微闪,向前几步,不疾不徐开口道:“臣羁押王爷之前,铁甲卫在春芷台中搜出兵刃三千一十把,火药五十箱。捉拿叛军五千余人。”
“在老王妃府中的假山下,景渊王私藏黄金万两,珍宝无数,以及龙袍一件。”
“臣命人拷问王府所有下人,从老管家口中得知,假山下的密道乃景渊王派人暗中修缮,念明老王妃半点不知情。”
祁宴舟深邃的眼底无甚波澜,可随着他的一番话结束,殿内众大臣无不胆战心惊,惊讶无比。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一片死寂。
良久,皇帝一掌重重拍在龙椅上,声音怒不可遏,“大胆!”
“不是,父皇听我解释!”
燕无清自知大事不好,俯跪在地上,哀声磕头,“父皇,我错了,儿臣真的知道错了,求您饶过我吧……”
这一次,皇帝耗尽了最后一点慈父心,紧蹙眉头,眉宇间笼罩着阴鸷的寒意。
“褫夺封号,废除封地,降为庶人。来人啊,将这贼子带下去,流放岭南,永世不得回京。”
旋即他话语一沉,“至于两个刺客,千刀万剐处死。”
“是。”
铁甲卫依言上前,将嚎哭不止的三人拖出大殿。
望着燕无清混合着血泪,皇帝眼底不着痕迹地掠过一抹心酸,旋即神色恢复如常,视线冷冷扫过穆宣王。
他这不问世事的好儿子,竟也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光风霁月,无欲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