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他无名指上的那淡淡的光,叶西宁的鼻子酸了酸,将手放进他的掌心。
战凌州拥着她缓缓起舞。
不是没跳过舞,但在这样原始森林般的环境里跳舞,叶西宁是第一次,感觉大不一样,一只飞虫落在战凌州的肩上,闪动着萤光……
叶西宁忍不住靠过去,靠在他的肩上随他舞着柔和的节拍。
“你什么时候弄的?”叶西宁轻声问道。
战凌州拥着她,低沉地道,“离婚之后。”
一个冬季的时光。
闻言,叶西宁呆了呆,不解地问出口,“离婚之后你布置这些?你是笃定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么?”
亏她还为他夜夜睡不好,靠着安眠药助眠。
原来他在离婚之后还有心情修改房间布置,弄这么庞大的工程,他是不是强势地认为,他对她可以招之即来,呼之即去?
“怎么可能。”战凌州自嘲地低笑了一声,“我能笃定什么?我什么都不能笃定。”
“……”
叶西宁沉默了。
“看着你每天和席南星见面,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我还能笃定什么?”战凌州低头,在她耳边轻低沉地道,语气卑微。
“战凌州……”
光线唯一的来源是烛光,草坪上,两人相拥在暗色中,气氛浪漫得刚刚好。
“我和你说过,我这个人信命。”战凌州附在她耳旁喑哑地说着,“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忌惮着席南星靠近你,哪怕那个时候你们什么都没有。”
“……”第一次听到战凌州说这些,叶西宁有些意外。
“当年如果不是我替他喝了那杯水,碰你的不会是我。”说到这里,战凌州越发拥紧她纤细的身体,“我后悔这件事,但我也庆幸。”
这种复杂,她不会明白。
“……”
钢琴声悠扬,叶西宁被他带着起舞,心下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他说十年前的事,他后悔,但也庆幸。
战凌州继续说道,“我要宿命将错就错。”
所以从最开始,他就疯了般忌惮着席南星的出现。
即便他从叶西宁的神情清楚地知道,她只把席南星当成她难得的朋友……
但他不能忍受。
宿命有它的因果轮回,他不清楚,是不是有一天宿命就重正归位,所以他把席南星撵到美国,相送手枪,所以他在听到叶西宁曾经暗恋过席南星后更加忌惮。
所以在离婚后,他看到他们在一起……
就仿佛看到宿命终于归位,没人知道他有多恐惧。
叶西宁听着他的话,忽然之间明白了很多,她更加依偎向他,想更靠近他,让他明白,她一直在这里。
钢琴曲毕。
一舞结束。
战凌州松开了叶西宁,走到一旁端了一杯水递给叶西宁,只见一旁的桌上已经摆好美式大餐,一看就是战凌州亲手做的。
“其实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你这样高高在上、拥有一切的人,有时候会变得那么自卑,毫不信任自己,好像我不可能喜欢上你,爱上你一样。”叶西宁接过水杯,眼睛静静地凝视着他,有些无奈,“我到现在才真正明白。”
他信宿命。
简单四个字,诠释了一切。
这是他自卑的来源。
战凌州往后靠了靠墙,随意间散发优雅,黑眸紧紧凝视着她的脸庞,“那现在你是不是了解我了?”
“……”叶西宁正仰头喝着水,刚要回答,就见战凌州按了按墙上的按钮。
“砰”的一声。
墙上的一大块草皮脱落下来,露出一片凌州绿色的黑板,而黑板上贴满了内存卡。
不仅如此,那小小的内存卡拼凑出几个字——
叶西宁LOVE战凌州。
边上还有粉笔描边,突出字体。
突然看到这个,感觉就像中学时代,有同学恶作剧早恋的同学,把XX喜欢XX写到黑板上让人哄堂大笑。
因此,叶西宁突然看到这,嘴里的水就喷了出来,“噗——”
这都什么都什么啊。
“你——”叶西宁指着黑板,“你干什么贴这个?”
叶西宁LOVE战凌州。
不应该是战凌州LOVE叶西宁么?
“是你在这里面说我不给机会让你了解我,我现在给了。”战凌州从黑板上取下一块内存卡,黑眸灼灼地盯着她,“你了解了么?”
叶西宁有些无奈,“我本来是觉得我了解了,但现在……好像又不了解了。”
他是堂堂DK集团的总裁,竟然会写粉笔字……
而且还是写这种学生时代的无聊东西。
“不了解什么?”
战凌州捏着手中的内存卡,凝视着她,一副老师教学生的模样,从不会教到会。
叶西宁把水杯挪开,省得自己再喷。
“我知道你这人是自恋加自卑的综合矛盾体。”叶西宁指指黑板上的字,“不过主任,写这个也太自恋了吧。”
叶西宁LOVE战凌州。
他怎么不满世界去宣传她叶西宁爱他战凌州?
“离婚后,我打造这里,因为它能让我觉得我们还在约会。”战主任凝视着她的眸,继而转过脸看向黑板上的字,“我把内存卡贴到上面,因为它能欺骗我。”
欺骗他,她爱他。
欺骗他,她还在他身边。
他的嗓音淡淡的,第一次在她面前剖析自己,把自己所有试图隐藏起来的一面都解剖给她看……
只因为她在内存卡里录过音说,他没给过她机会了解他。
“……”
听着他的声音,叶西宁呆住了,心口狠狠地悸动着,震惊地看向他,“你是说……你做这么多,是为了欺骗自己?”
“对。我全部解释完了。”战凌州将手上的内存卡重新贴到黑板上,黑色的瞳仁扫向她,面色冷酷,“想笑就笑。”
四个字战凌州冷声冷气地说出来。
她想她要真笑了,会被秒杀……
“为什么要笑?”叶西宁反问,“你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我有什么可笑的?”
他第一次肯讲这么多给她听。
一个人讲自己的光辉事迹,并非信任对方;一个人肯把自己埋藏的东西讲出来,一定是因为对方进了他的心里。
“惊喜?”闻言,战凌州却还是有些不悦,“我这些难堪的一面对你来说是惊喜?”
这女人是想气死他么?
“对。”叶西宁坦诚地道,几步走向前投进他的怀里,“我更了解你,这对我来说,就是惊喜。”
“……”
战凌州抬起手狠狠地捏了她一把脸,道,“无所谓,反正接下来在这里睹物思人的不会是我!”
对,是她呗。
他可真能理直气壮。
“我才不会睹物思人呢。”叶西宁从他怀里出来,挑衅地看他一眼,“心里思念,我可以找学长排遣嘛。”
战凌州笑了,唇角勾起一抹微深的弧度,双眼直直地看着她。
他笑着,却让叶西宁有种背脊发凉的错觉。
“……”叶西宁忍不住倒退一步。
“……”战凌州的视线从她的脸上往下、往下……一直到她的腿上。
“你看什么?”
叶西宁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的腿。
“没什么。”战凌州淡淡一笑,朝着餐桌走过去,修长的手从上面端起一杯倒好的红酒,优雅地晃了晃,红酒在杯间摇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战凌州低头浅尝一口。
叶西宁走过去,正以为战凌州没什么可说的时候,战凌州忽然回头,目光凉凉地看了她的腿一眼,淡淡地道,“我只是看看你的腿适不适合装假肢,毕竟砍断之后也不能让你一辈子坐轮椅。”
他的声音优雅高贵无比。
“……”
一股冷飕飕的阴风吹过。
叶西宁瞬间恨不得竖起四根手指发誓她绝不去勾搭学长!
但很快,叶西宁就回过神来,她走到他身边,朝他吐舌做了个鬼脸,一张嚣张地道,“砍呗,砍完了你心疼。”
“……”
战凌州噎了下,瞪她,“谁心疼?”
“你心疼。”
“我不心疼。”战凌州冷冷地瞪她。
叶西宁低头,摸向自己手上的水泡,“我这水泡怎么老消不掉?”
“我看看。”战凌州立刻放下红酒,拉过她的手低头端祥,眉头拧得紧紧的,薄唇微开,轻轻她指尖上吹着风,“还疼不疼?我叫医生来。”
说着,战凌州就要拿手机。
叶西宁得逞地笑了,睁大眼睛盯着他,“不是说不心疼么?虚伪。”
“……”
战凌州看着她眼里狡黠的光,就明白自己是被她摆布了。
“你还会顺杆爬了?”战凌州一掌拍到她的天灵盖上。
叶西宁冲他吐舌。
下一秒,她就被战凌州抱进怀里,在她以为他生气得要勒死她时,战凌州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叶西宁,对不起。”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传到她耳朵里,震颤着她每一根神经。
印象中,战凌州很少和她说对不起。
“怎么了?”干嘛突然说对不起。
叶西宁有些奇怪。
“在岛上我一直忽略你。”他说。
才会让她默默地一个人守着,让她受伤。
叶西宁笑起来,“你那时候要找父母,我能理解啊。”
他心里惦记着他父母,很正常,他以为自己炸死了父母而心情烦乱,也很正常。
她都明白。
已经比她想象中的好了,她以为他会消沉很久,甚至是一辈子。
“我不能原谅自己正是因为这。”战凌州道。
他不能原谅自己一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却把她无视得彻底。
她是他要守着的唯一目标。
“诶?”
战凌州抬起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黑眸直视进她的眼底,薄唇动了动,低沉地道,“在火场里,我救她出来的时候在想什么?”
想什么?
“那个时候你有时间想吗?”叶西宁惑然,“那应该是身为儿子的本能反应吧。”
任何人看到自己母亲在火中,一定会奋不顾身去救的。
“不是。”
“……”叶西宁等待他的答案。
“我当时想,如果我母亲死在你手里,你不可能还会留在我身边。”战凌州凝视着她的眸,声线低沉地反问,“是不是很卑劣?”
他第一反应……想的竟然不是母亲的生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