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人！”
时间已经不多了。
战凌州第一次胆小到不敢去看时间。
他把枪一丢，上前一把攥住了席南星的衣领，脸色苍白而冷漠，咬着牙低吼，“放人！我说了，集团给你！”
又是这种口吻。
叶西宁的目光一直投在战凌州的脸上，专注极了，仿佛她眼里只有战凌州一个人。
席南星看着，眼神黯了黯，伸手欲推开战凌州。
战凌州紧攥不放，一身凌厉疯狂，不容置喙。
“空口无凭。”席南星的视线从叶西宁身上收回，眼中透着阴郁，唇角浅浅地勾起弧度，云淡风轻地道，“在这里，也不能办交接仪式吧。”
“席——南——星！”
战凌州从喉咙里吼出来，声音像是被撕裂般，用尽力气。
周围，席南星的手下全部拿枪对着他们。
“……”
看着他们这样僵持，叶西宁急了，也不管周围的枪口就往快艇的方向冲去。
忽然，就见最外面的一艘快艇开始在海面上移动，往外开去。
“不要——”
叶西宁惊恐地望着那艘快艇，不顾一切地跑过去，脚下狠狠一崴，整个人重重地栽倒在地。
狠狠的一跤。
快艇……开走了？
那边，战凌州死死地攥住席南星的领子，咬牙切齿地吼道，“马上通知你的人拆炸弹！先拆炸弹，我让你把人带走！”
快艇在海面上往外行驶。
“……”席南星看着战凌州的脸，有着迟疑。
老实说，他根本不相信他们战家人。
席南星的衣领被紧紧勒着，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快点！”战凌州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风吹过码头。
白色快艇行驶在海面上的声音比风声大，在海面上划起无数的浪花。
“放手。”
席南星半信半疑，思考过后推开他的手，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插－进口袋里拿通讯器。
他的手还没伸出口袋，就听海面上传来“轰”的一声爆炸声。
最刺耳的声音。
“……”
席南星震惊地转过身，望向海面。
只见驶出不远的快艇此刻停在了海面上，一阵黑烟从里边冒出来，爆炸的声音并不大，还有他的手下“砰砰砰”跳入水中逃生的声音……
微型炸弹的扩散范围不大，但绑在人的身上，取当事人的性命还是轻而易举的。
黑烟越来越浓，直冲青天，在碧蓝的海面上显眼得很。
战凌州……真的炸了自己的父母？！
席南星难以置信地看向战凌州——
战凌州比他平静，他望着快艇的方向，望着那些越来越浓的黑烟……他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眉下一双眼灰灰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没有悲，没有伤。
这是席南星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战凌州。
像个活死人一样，连唇都是苍白没有血色的。
忽然，战凌州开口了。
“席南星。”战凌州望着海面上那团黑烟，话是对席南星说的，“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的声音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撕扯过一样，近乎难听。
他转眸，看向席南星，眼底掠过一抹什么，像在责问着什么，快得让人看不清。
“我……”
席南星握着口袋里的通讯器，一抹不舒服的感觉钻入他的身体漫延开来。
他忽然想起年少时有一次，他笑着和战凌州说，“喂，我可从来没骗过你，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可以信！”
他一向在战凌州面前自说自话惯了，他说十句，战凌州也不见得回一句。
可那一次，一向清冷沉默的战凌州抬起了头，淡漠地道，“我又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想起来，十几年已经过去。
他们兄弟……也已走到末路。
席南星站在那里，脸色很不好看，不懂是因为辛苦抓来的人质就这么死了，还是因为那些他并不愿想起的兄弟回忆。
下一秒，战凌州往前走去，朝着叶西宁的方向走过去，步伐沉稳如常。
“……”
叶西宁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地上，手上擦破了皮也没知觉，只是呆呆地望着快艇的方向。
爆炸了。
那一刹，叶西宁整个人都是懵的。
一切都静止了……
她的耳边，还是那爆炸声。
席薇和战奕天……真的死了？
那战凌州怎么办？
战凌州他……
她的身后传来脚步声，叶西宁分辩得清，那是战凌州的脚步，可她不敢回头，她不敢去看战凌州的脸……
她没那胆子去看战凌州此时此刻的表情。
他的父母死了，就这么死在他的手里，就因为他以为……她要报仇，他替她做了刽子手。
为她，他放弃父母。
“起来。”
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
没什么语气变化。
一只手伸到叶西宁面前，叶西宁呆了呆，连忙握住他的手站起来，几秒之后，她抬起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一点表情，双眼仍是望着海面，站在她身旁，就这么望着。
“战凌州。”叶西宁抬起手，触向他的脸庞。
摸到的是冰凉。
这让她害怕。
她几时见过这样的战凌州。
“战凌州，你还有我。”叶西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如果可以，她希望时光能倒流，她会有多大声就多大声地告诉战凌州，她是爱他的。
她对他的感情可以抵过很多东西，甚至是恨。
这样，他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他们死了。”
战凌州望着海面上的黑烟，那烟雾薰着清澈的天空，一字一顿，从薄唇间发出。
他的父母死了。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战凌州，我还在你身边。”叶西宁不顾一切地投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际，声音打颤，“我永远都不离开你，战凌州……你还有我，你还有我的。”
即便是隔着衬衫，她也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冰凉。
像是没有温度的尸体一样。
叶西宁害怕、惶恐，她拼命地抱紧他，企图用自己身上的温度去温暖他。
战凌州推开了她。
叶西宁不依不饶地想去拥抱他，就听战凌州淡淡地说了句，“叶西宁，他们真的死了？”
“……”
叶西宁说不出口，心口像被大石堵住了一样难受得很。
“他们早上还和我说话的，母亲被我气哭了。”战凌州说着，一双眸若死灰，他一步一步往前，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
“战凌州……”
“叶西宁，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战凌州一步步往前，直至走到码头边缘，被栏杆拦住，他离快艇又近了些，“我母亲很美，我一直觉得她很美。”
叶西宁听着，眼眶酸涩得厉害。
席薇夫妇再有多少不是，在战凌州的心里，他们始终都是父母，始终都是最亲的人，可他从来没说过，就这样一直藏在心底。
“没说过。”战凌州自问自答着，“我连她都没说过，我没机会说。”
“战凌州……”
叶西宁的眼泪无法扼制地落了下来。
她不知道，她要怎么才能让眼前这个看起来死气沉沉的男人恢复以前的样子……
“噗——”
蓦地，战凌州望着海面，脸色急骤变白，一口鲜红的血从薄唇间吐出来。
有血掉落海面，一滴一滴，鲜红无比。
叶西宁惊呆地睁大了眼。
她的手正拦在他的身前，下意识地做着阻止他有任何过度的举动，这一刻，鲜血一滴滴掉落在她白皙的手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战凌州站在她身旁，眼睛直直地望着海面上的快艇，本来苍白的唇染上一抹浓烈的深红，妖异无比。
“战凌州，你不要吓我。”
叶西宁彻底慌了，连忙抬起手擦掉他嘴唇上的血，擦得满手都是。
仿佛这样，就什么都没发生过。
“……”
战凌州的视线终于从快艇上收回，僵硬地低眸，看向叶西宁，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脸的惊慌失措，不断替他擦着嘴唇。
他凝视着她，上眼皮和下眼皮缓缓合上，眼里毫无光彩。
叶西宁就站在他面前，眼睁睁地看着他闭上了眼，眼睁睁地看着那么高大的一个身影栽倒下来……
战凌州。
战凌州……
叶西宁连忙伸手抱住他，却撑不起他的力量，人跟着他一起栽倒在地。
席南星站在远处，望着他们，脸色很不好看。
“战凌州，你醒醒。”叶西宁迅速从地上坐起来，俯身拍他的脸颊，“战凌州，你醒醒……”
他不会有事的。
他不会垮的，他是战凌州，他是战凌州，他不会垮……
她不能让他有事。
“我带你去看医生，战凌州，你没事的，你没事的。”叶西宁擦了一把眼泪，将战凌州从地上拉起来，把他扛自己背上。
可她背不起他。
她没那么大的力气。
叶西宁硬是咬着牙一鼓作气攥住战凌州的手臂，袖子上的扣子被扯开，她这才看到他左臂上薄薄一圈纱布……
鲜血从纱布里渗出来。
他什么时候又受的伤？
他究竟受过多少伤……
叶西宁难以想象，她望了一眼跑车的方向，索性扶着战凌州小心翼翼让他重新躺到地上，然后大步朝跑车跑去。
坐进驾驶座，没有系安全带，叶西宁直接发动车子往前开去，脚下踩着油门。
一抬眸，她就望见席南星已经将战凌州从地上拉了起来，背到自己肩上，向着她的车子走来……
叶西宁立刻将车开到他们面前。
席南星拉开车门，把战凌州放倒在后车车座上。
叶西宁看了席南星一眼。
席南星的面色阴郁，迎上她的视线，“他欠我的，我也没想过他用命来还。”
“……”
说完，席南星迅速坐上副驾驶，道，“开车，我知道医院在哪。”
叶西宁又看向后座的战凌州，重重地点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