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面和她梦境中的几乎一模一样,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狰狞恐怖。
幸好,战凌州在她身边,他没事。
叶西宁忍不住反手握紧战凌州修长的手,握得很紧,钻石戒指烙在他的掌心……
战凌州低了低眸,看向她的手。
眼前浮现的,是她和席南星牵手的画面,嫉妒如针尖般疯狂地扎着他的身体。
“我们走吧,战凌州我们走吧。”
叶西宁哪知道战凌州在想什么,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也紧抱着他的胳膊,哀求地说道。
她只想离开这里,远离这里浓烈的血腥味。
“急什么。”
战凌州拖着她往古堡里走去,古堡里的状况比外面更为惨烈,墙上、柱子上、长毛地毯上……到处都飞溅着鲜红的血迹。
像是被灭了满门一样。
尸体一具一具,或在楼梯上,或在转角处,死状惨不忍睹。
从衣着来着,死的多数是战凌州的人,叶西宁隐约中也明白席南星可能赢了……
“砰砰砰——”
战凌州几乎是不寻遮挡物,却灵敏地找出躲藏在内席南星的手下,一一开枪射枪。
叶西宁自认没用,她只敢抓住他的手,只敢躲在他的身后。
他一开枪,她吓得动都不敢动。
这大概是叶西宁从小到大经历过最血腥的场面,她和战凌州从一具具死状惨烈的尸体旁走过,她的小腿在打颤,站都快站不稳了。
“砰——”
战凌州伸手用力地推开一扇扇门。
越是往里,尸体、血迹越多。
叶西宁看着到处溅飞的血迹,精神近乎崩溃,如果不是战凌州在她身边,她应该已经昏过去了。
战凌州在一扇门前停住了,门上的血迹浓稠,像倾洒过去一般,血腥直钻入人的嗅觉。
“……”
叶西宁见他停住,疑惑地看向他。
“我父母的房间。”战凌州看着门上的血迹,一字一字说道,声凉如冰。
席薇和战奕天……就被软禁在这里么?
“他们不是被你转移了么?”
还来这里干什么?
叶西宁受刺激过度,连说话都不自主地打着颤。
“我没转移。”
“为什么?”他不是洞悉了席南星的计划?
“为你。”
“……”
叶西宁不明白,只见战凌州一手拿着枪,缓缓抬起双手覆上笨重的门,有两秒的停顿后,战凌州脸色阴霾地推开——
门在叶西宁眼前被打开。
里边是一个偌大的房间,古典的欧式装璜,偌大的床,花纹繁复的地毯上溅着点点血迹,空无一人。
寂静如死。
只剩下一个被打开的窗户,风从外面灌进来,窗纱被吹得浮动,轻轻地飘扬飞舞。
窗口的地上,掉落着一件凌州绿色的女式披风。
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有人。
“你……父母呢?”叶西宁茫然地看向他。
“被抓走了。”
“……”
被席南星抓走了?那他怎么不早转移走?
叶西宁刚想张嘴问,战凌州已经抬起步子走进去,怕席南星还有手下在古堡里,叶西宁使出所有的力气将沉重的门关上。
一回头,就见战凌州将枪丢在一旁,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披风。
她望过去,那一刹那,她看到了他修长的手指在颤抖。
他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战凌州……”
“有一年圣诞节,他们回来陪我过。”战凌州忽然出声,声音喑哑,没有感情,却有着阴天的压抑,“那是我第一次,和父母一起过圣诞节。”
“……”叶西宁怔怔地看着他。
战凌州握住手中的披风在窗边的地上坐上,背靠着墙壁,眸光落在披风上,修长的五指抓得很是用力,指尖泛白。
叶西宁走到他面前,慢慢蹲下,她这才发觉他的脸色很苍白,气色很差。
是因为席薇夫妇被抓走了吧。
“我们去找学长。”叶西宁缓缓抬起手,将手搁在他屈起的膝盖上。
她不想看他这个样子,消沉得不像他战凌州。
“那年几岁我忘了。”战凌州却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低眸看着手中的披风,自言自语般地道,“我只记得我坐在父亲的肩上,把母亲手里的星星挂到圣诞树的最上面……我记得,我现在还记得。”
叶西宁蹲在他面前,听着他低沉的声音,眼前能浮现出那样一副画面来。
幸福的一家三口。
其实她明白,他父母做了再过份的事都好,对他……那还是他的父母。
“母亲的身上有香气。”战凌州说着,将披风放到鼻下轻嗅,片刻,他又拿起披风递向叶西宁,像个孩子似的,眼睛灰蒙蒙地看着她,“你闻闻。”
“……”
叶西宁呆了呆,没有动作。
她怎么可能去闻害死她父母的席薇的东西。
几秒后,战凌州像是明白过来,眼中有着了然,将披风收了回去,“我忘了,你恨她,你要她死。”
他明白,他都明白。
“战凌州,你别这样子。”叶西宁心疼地看着他,手略过那披风搭到他的臂弯上。
“你还不走?”战凌州一双没有光亮的眼睛凝视着她的脸,嗓音低哑,“不去找席南星享受你们胜利的果实?”
不用留在他这了。
一切都已经结束。
“你怎么还这样说,我说了,我不是来报仇的。”叶西宁觉得冤枉,如果她只想报仇,她连来都不用来,让席南星去做就好了。
战凌州笑了,唇角的弧度异常妖冶,没有半分相信。
“我成全你们了。”战凌州笑着看她,薄唇微动,“我没转移父母,我就让他们呆在这里,等着席南星前来……”
“……”
“我也可以守着父母到最后一刻,但你喊我了。”战凌州看着她道,“你喊我了,我就控制不了自己的双脚。叶西宁,我怎么就那么放不下你呢?”
最悲哀的自嘲。
他说,叶西宁,我怎么就那么放不下你呢?
“……”
叶西宁呆呆地听着,原来,他本来想守着他父母和席南星对抗,是她……是她把他叫了出来。
可她,只是不想他受伤。
战凌州凝视着她的脸,英俊的脸苍白,一双眼睛灰沉沉的,让人看了难受。
叶西宁说道,“还来得及的,我们去找学长,战凌州,我们现在去找学长,这里不是你买下的吗?在学长离岛以前,你能找到他们的……”
来得及的。
一定来得及。
“来不及了。”战凌州说道,薄唇忽然抖了下,一字一字没有语调地说出口,“我让他们吃了安眠药,在他们身上绑了微型炸弹,移动后一个小时爆炸。”
“……”
叶西宁震惊地睁大了眼,一阵一阵寒意朝她身上袭来,“你说什么?!他们?哪个他们?战凌州,你胡说的是吗?”
“他们,我父母,我的亲生父母。”
“……”
叶西宁彻底呆住了,身体不由自主地打颤,难以置信地看着战凌州若死灰般的脸。
他给席薇夫妇绑了微型炸弹,他疯了吗,那可是他的父母!
“为什么?!”叶西宁完全不能理解。
他明明是在乎他父母的。
他怎么可以这样……
战凌州目光灰暗,直直地凝视着她,声音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他们死在你手里,你会选择陪葬,既然如此,不如就死在我手里……你还能活着。”
既然她不能放下恨,那所有的罪,他一手承担了。
他承担过父母的罪,现在,也承担下她的罪。
“……”叶西宁呆呆地听着他的话,眼泪一下掉落下来,声音瞬间变哑了,“我没有,为什么你到现在还认为我是来报仇的。”
她不是。
她是为了他才来的,她不是来报仇的。
战凌州却像是丝毫不顾她说些什么,只是抚着她的眼泪道,“现在,我又我欠父母了,你知道么,今天早上,我心情不好,我故意刺激他们,我故意要他们生气难堪……”
他在他们死之前还在刺激着他们。
他在他们死之前还在要他们难受。
他们对不起全世界是为了他,可他……在他们身上装了炸弹。
“战凌州,你别这样子,你相信我,你好好听我说好不好?”
为什么不相信她。
她没有要报仇,她没有要他父母非死不可……
“叶西宁。”战凌州僵硬地抬起手,大掌抚过她的脸颊,冰凉的指腹抚去她的眼泪,“如果我身在牢狱,我至少知道我的刑期还有多少年,可我不在,所以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算还清楚。”
“……”
“从以前到现在,我还不清了。”
他再也不可能还清了,报应会一重一重地来。
还好,她终于轻松了。
“……”看着他灰败如死的脸,叶西宁蹲在他面前,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心疼不已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心思为什么会这么沉重?
这十年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从来不曾和她说过?
他一直想还清的么?
战凌州凝视着她,声音没有起伏,“不过,从这一刻开始,你的仇恨该放下了。”
别再恨了。
她会累的。
“战凌州……”
叶西宁的声音完全哽咽住了,他的每个字都让她心惊胆颤,他的每句话都让她心痛,她想,她真的从来没了解过他。
她不懂他的心事,她不懂他的心思有多沉重……
而他,这一次也一样没有懂她,聪明如他,他没有懂她。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