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气氛很温和,甚至浪漫。
这种气氛,在战凌州进入的一刹破坏殆尽。
房间如冬来临,冰冷异常。
战奕天和席薇都侧了侧脸,见到战凌州颀长的身影脸色俱是沉下来,像没看到一样,战奕天将水杯递到席薇唇边,“听话,先吃药。”
席薇坐在轮椅上,身体几近战栗,一只手抚上贴着纱布的半张脸,眼里浮动恨意。
叶西宁那个小贱人,毁了她的脸。
而战凌州,她的好儿子……甚至不安排她植皮整容,就让她整天以这个鬼样子面对战奕天。
“……”
战凌州目光凉薄看他们一眼,径自往里走去。
门在他身后关上。
战凌州走到墙角的沙发上坐下。
“让他出去。”席薇开口,声音因生气激动而战栗。
战奕天是疼惜妻子的,转过头,冷冷地看向战凌州,声音不复刚才温柔,冷厉极了,“听到没有,你母亲让你出去!”
战凌州坐在沙发上,不动如山,头微微低头,视线落在地上,没什么表情。
半晌,战凌州笑了。
冷冷的。
嘲弄的。
“让我走我就得走,让我留我就得留。”战凌州抬起眸凉凉地看了他们一眼,嗓音低沉磁性,“你们倒是很随意。”
“出去!”席薇更加激动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为一个女人什么都做,连自己父母都敢软禁。
早知道叶西宁对战凌州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她绝不会让那丫头活到现在。
现在倒好,她毁了容,被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儿子软禁,那丫头却在儿子的保护下活得轻松自在……
“你要的不是儿子,是傀儡。”战凌州又是一声冷笑,话是对父母说的,眼前却始终都是在安家宅子前,席南星给叶西宁戴上耳罩的一幕。
她对席南星笑。
而他,只能看着。
他看着他们,就像在看自己的现世报,十年前,他们无辜被害,十年后,误会澄清,他们站在一起有说有笑……而他,像个配角,得到应有的报应后就该下戏了。
“出去——”
席薇已经不想再听到战凌州的声音。
战凌州坐在沙发上,没有动,静了半晌,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把瑞士军刀,打开,刀锋闪着光。
战凌州静静地看着刀刃,指尖抚过,刀锋立刻在他指腹上划下一道伤口。
鲜血渗出的瞬间牵扯出疼。
这种疼,很过瘾,能压制住一切。
“我记得那一年,你逼我回美国的时候,你逼我订婚的时候,你就是这样一刀……一刀地在自己的腿上割。”战凌州冷冷地说着,突然刀锋一转,朝自己的手臂上狠狠一划。
衬衫袖子破开。
鲜血渗出,散发出血腥。
战凌州伸手优雅地解开地扣子,卷起衣袖,手臂上已经割出一道很长的伤口。
“……”
战奕天和席薇皆是震惊地看向他,席薇忍不住去摸自己的腿。
当年,一向清冷、不喜与人交谈的战凌州却像大发狂症一般,用尽方法要逃出去,要去救席南星出来……怎么说都不听。
幸好,那时的战凌州远没有现在的能力,保镖们能控制住他。
控制得住他的行动却无法使他听话。
为了能扶持儿子上位,能让儿子懂她,席薇就在战凌州面前,用刀割自己的腿,避开要位,不深不浅地划下伤口……
流血太多,就让人处理。
处理完,她再割。
战凌州在她看面前坚持了一个下午,最终妥协。
席薇身体变得虚弱不好也是从那时候起,儿子能听话,她就是两条腿真瘫痪了她也愿意……
“我当时不懂,这么一刀刀割下去,您不疼吗?”战凌州也不看他们,低眸盯着自己手上的伤口,血从伤口冒出来,染红皮肤,战凌州笑了,异常妖冶,“原来真的不疼,还很过瘾。”
说着,战凌州又是划下一刀。
身体外在的疼可以盖住时间,盖住嫉妒,盖住压抑,盖住一切……
“……”
席薇抓紧了战奕天的手,惊诧地看着战凌州。
再气,儿子还是自己的,怎么可能不心疼……
她和战奕天的希望全都赌在战凌州的身上。
战凌州看着手臂上的伤口,猛地握紧瑞士军刀,又狠狠地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印,眉眼间带着浓浓的狠劲。
席薇惊地低呼,“战凌州你住手。”
他疯了?
“母亲。”战凌州笑着,“不疼,真的不疼。我最疼的地方可不在这里。”
他果然是继承了战奕天和席薇所有的疯狂。
他喜欢这种痛。
这能减轻他十年来的痛苦。
“你别留在这里刺激你母亲,出去。”战奕天不忍自己妻子看到儿子自残,伸手想遮住她的眼睛。
席薇拨下战奕天的手,只见战凌州又在手臂上划了一刀。
“战凌州,我们为你付出多少、筹谋多少,为了培养你,我又牺牲多少?多少次我都在硬下心不去照顾你,不去看你,就只为让你能尽早独立。”席薇看着他满胳膊的新血,心痛如割,“你真的要这样伤害我们么?”
那刀割下去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她比他懂。
“把我生下来三天就去度蜜月,也是为了让我独立?”战凌州笑,刀在手臂上割着,没有半分犹豫。
“……”席薇转着轮椅向前,激动异常,“你别再伤害自己了。”
“不疼,母亲。”战凌州看向她,瞳仁如黑曜石般漆黑清冷,嗓音低沉,“当年你划多少刀,我现在通通还给你。”
反正他还觉得这痛楚不赖。
“你疯了呀……”席薇到他面前,情绪激动地将他又要划下来的瑞士军刀。
“砰。”
瑞士军刀掉落在一旁。
战凌州俯身捡起,席薇气得眼眶湿了。
战凌州的眼中有着麻木,唇角的笑容冷血妖异,一张脸俊美得令人惊恐。
又是一刀。
他的手臂,已是鲜血淋漓。
“十年前,我就该杀了那女孩,我竟然放她活到现在……我怎么都没想到,我儿子被一个女人迷惑成这样,不认父母,我筹谋二十多年,不及她呆你身边一年不满。”席薇是颤抖着说出这番话的。
她后悔。
她后悔十年前没有杀人灭口。
一年不满。
战凌州笑得越发妖冶,低眸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一道道伤口,每一道衍生出来的刺疼都让他舒服。
“我爱上叶西宁,是在十年前。”战凌州抬眸,笑容邪肆而带着挑衅,一字一字从唇齿间滚动出来。
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雷。
声响如震。
鸟惊飞逃。
“……”闻言,战奕天转过眸震惊地看向战凌州,握着水杯的手猛地一紧。
“怎么可能。”
席薇更不敢置信,十年前,他才多大,懂什么爱不爱的?
“从我见她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爱上了。”战凌州一双漆黑的眸子挑衅地看着自己的父母,“从我见她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决定要这女孩,要她的一辈子。”
听到这样的话,席薇全身的气血都在逆流。
“这不可能……”
席薇不信。
她的儿子冷清、孤傲,怎么可能在十年前就爱上一个小女孩,就算在十年后,她和战奕天也派人监视过战凌州的生活,他对叶西宁一直冷漠,从未多情。
“我要她活着,在你们的手中活下来。”战凌州的嗓音磁性,每个字没有太过深情,却透着极端的压抑,“所以我一直在忍,一直在忍。”
忍着没有任何动作,忍着听话订婚,忍着一个人呆在美国。
几年。
整整几年。
直到他终于能继承DK集团,直到他终于能回到国内。
“您现在,是不是更后悔了?”战凌州冲席薇笑了,笑得残忍。
更加后悔十年前没有杀掉叶西宁。
而如今,却已无能为力。
“……”
席薇气得身颤,战奕天将她拉回身旁,安抚地将手放在妻子的肩上。
“知道我这十年来为什么从来不曾给您好脸色么?”战凌州抬眸,这一回,他是笑着看向战奕天那张冷厉的脸庞。
他的笑,让人觉得发指。
“十年前,你从国内带回什么东西还记得吗?”战凌州问。
“……”
战奕天自然早已不放在心上。
十年前,他们夫妻筹划执行的是一场大局……
“是叶西宁流产下来的胎囊,血水包着,放在透明的塑封袋里,鲜红的一团。”战凌州低眸看向自己早已经被鲜血染透的手臂,笑着道,“比我的血红。”
那种红,战凌州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
战奕天按在妻子肩上的手紧了紧。
“我站在门外,我听到你和人说,你已经把那女孩流产的所有资料都带回国了,包括胎囊,都收着,也许有一天派得上用场。”
“……”
席薇握住了战奕天的手。
战凌州说道,从沙发上慢慢站起来,黑眸透着一股冷冽的笑意,一字一字,像是从牙齿间硬挤出来的,“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你是笑着说这些话的。那是我的孩子,那是我战凌州的孩子!”
到最后,战凌州吼了出来,歇斯底里,眼眶充斥着红。
他的恨,没人能懂。
他的痛,无人能知。
那是他的孩子,就成了一个血淋淋的胎囊,被他父亲笑着说留着以后派上什么用场。
“那是安家自己要决定打的胎。”
席薇一直只觉自己的儿子清冷,想不到他偏执疯狂至此,十年前,他才多大,那女孩才多大,难不成还想留下这个孩子吗?
“他们不决定,你们也会逼的,不是么?”战凌州低吼出来,“我的孩子注定要死在十年前!注定要死!”
生出来了,席南星就会被释放。
死了,对谁都好。
可那是他的孩子,有没有人问过他?!
“如果那孩子生下来,过完这个年,他就十岁了!”战凌州盯着眼前的父母,一字一字地说道,声嘶力竭。
如果那孩子生下来,过完这个年,他就十岁了!
这样简单一句,让席薇浑身颤抖,在他们眼里,那个孩子本来就不该存在,但在战凌州眼里,竟被当成了一条鲜活的生命,是有年纪增长的一条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