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爱恨都在彼此眼里纠缠着,心口都深深起伏着。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喻司尧,人都自私,和信不信无关,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再信誓旦旦的爱都有消磨殆尽的可能,我为自己考虑,无可厚非。”
“你也会说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喻司尧牢牢看着她,一字一句,“我只要你信我一次,你所有的怀疑和不确定,我都会……”
“证明了有什么用?”柴月截住他的话,“就算你有不顾一切和我在一起的决心,我也过不了自己那关,过不了别人嘴上那关,即使你说再多也没用,你说服得了全世界,也说服不了我。”
说完,一把推开他。
她要走。
肩头擦过他胳膊的时候,被喻司尧拉住,他在挽留,柴月清楚,再清楚不过,那一刻的情绪涌得厉害,眼眶不受控制地发湿,她硬生生憋住,压着哽音说:“喻司尧,飞机不等人。”
喻司尧拽她回身。
他当时的表情阴沉得可怕,而她却在他眼里看到了软弱,甚至感觉到他一身的骄傲自负都在不知不觉间崩塌了。
那种感觉无比清晰,狠狠刺进她心里。
柴月心口涩得慌,再也说不出话。
他也沉默着不出声。
沉重尖锐地对视十秒,喻司尧的呼吸起伏一下,终于开口:“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不是要跟纪柏森走?”
“两件事不相干,你不要混为一谈。”
“哪怕我告诉你今天和他走了,我跟你就彻底玩完,这辈子再没复合的可能,你也要上那架飞机是不是?”
“我说了不相干!”
“是还是不是。”
“你一定要把别人扯进来是吗?”
“回答我!”
“是!”
带着被他逼出来的一份赌气,掷地有声喊出这个字。
两个人的血液都翻滚着,脾气又都躁,明知道彼此都在气头上,也没人愿意低一个头,非得把话说到绝路上,非得把局面弄成这副样子。
但是都不好受。
眼睛都红,气息都乱。
僵持了许久,深冬的风灌进这个昏暗的停车场,冷意侵进身体,凉入心底。
喻司尧缓慢点了一记头,那瞬间,仿佛是彻底悟透了,也心死了,重重甩开她的手,说最后一句话。
“柴月你记住,我们结束了。”
-
喻司尧走了。
头也不回地走了。
多像在洺玥台吵的那场架,也是用力甩开她的手,用凉到骨子里的声音说最后一句话。
不同的是,他这次真的不会回头了。
后来飞机起飞了,慢慢远离这座城市,远离这个令她索然无味又刻骨铭心的地方,天空很灰,很灰很灰,灰得压抑,灰得看不见光,看不见路,就像耳边的歌。
——Nothing save me,I drown in my daydreams。
(再没什么可以拯救我了,我整天沉浸在白日梦里。)
她曾经也沉浸在喻司尧为她编织的白日梦里,他给过她的一切,再没第二个人能给她,然而梦境有多好,现实就有多痛,正因为真正拥有过,所以失去的时候才会生生痛到血肉里。
十二个小时后,飞机落地。
不清楚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整个人都熬透了,眼睛肿得睁不开,连呼吸都是痛的,周围明明有很多声音,却偏偏什么也听不见。
头重脚轻地走着,恍恍惚惚地上了车,望着窗外的眼睛里空无一物,肢体和心脏像是麻木了一般,任凭纪柏森说再多话,也激不起她一丝波澜。
见到柴灼意的时候,她穿着淡藕色家居服,松软的卷发披在肩头,两副相似的容貌,心意也仿佛相通,柴灼意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说,只是轻轻将柴月揽入怀中。
她被温柔的气息包裹,整个人才算是活了过来,这两个日夜堆积起来的心酸、委屈、悲愤,一涌而出,一并爆发。
在柴灼意怀里哭了很久很久,酒也喝了很多很多,从没喝过这么多的酒,却怎么也喝不醉,脑子越喝越清醒,眼前全是喻司尧的样子,每一个画面都无比清晰,将她的心神占得满满当当。
想他,想回去,想见他,想把所有的狠话作废,把所有原则底线通通抛开,想不顾世俗拉住他的手,拉他沉沦,哪怕堕落,哪怕下地狱。
这一晚,柴月没有一刻的安眠,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里辗转反侧,好痛,好难受,人像脱水一样虚,眼前的世界摇摇欲坠……
这一闭,睡到第三天。
窗外下着雨,空气中漂浮着消毒药水的味道,柴月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感觉眼皮很重,身体很乏,周围有听不清的低语,她撑开眼皮,循着声音慢慢转头。
看到柴灼意的侧脸,她对面站着一位医生,两人正在交谈,那会儿身体和脑子的反应都很慢,仅从长句的英语对话中听出“感冒发烧”、“酒精中毒”等字眼,再从柴灼意放松的面部表情猜出自己已没大碍。
身体是没大碍,心还是隐隐作痛,大脑一空下来就被喻司尧这个人占据,那些稍稍愈合的伤疤又被无情地撕扯开,再不断恶化,继续腐烂,最可悲的是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走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破败。
这是消极情绪最强烈的一刻,她望向窗外,看到阴沉的天空,连绵的细雨,世间万物,了无生机,仿佛一眼看到人生的尽头,看到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虚度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