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该想到,号码能卖一次,也能卖第二次、第三次,果敢一点的或许在拿到号码的当下就拨通了电话,然后听见喻司尧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可能会说几句日常话,也可能会讲一些心里话。
我能想象他在听完那些柔情蜜意的告白之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会回应怎样的话,因为我亲眼见过他拒绝别人的场面,也看见那个女生红了的眼睛,但其实他话说得很是委婉,完全照顾女生的感受。
倘若换作是我,即便是拒绝,傍晚的风,黄昏里的我们,他衣服上的香气和他眼睛里的我,每个细枝末节都将成为我学生时代里最温柔的记忆。
所以,我的犹豫不决使我错过了一次拥有那些记忆的机会。我有一些沮丧,好似感觉到我的故事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然而最悲哀的还不是这种无力的自我挣扎,而是在反复煎熬的过程中察觉到他将心思放在了别人的身上。
喻司尧的身边从不缺女孩子,他与她们总有这样那样的故事,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被动和她们发生联系,他的眼睛只会在她们向他说话时产生对视,而那几秒间的对视并没有发生一刹那的电光火石,我能肯定他对她们没意思,甚至觉得他对漫画的兴趣都比对她们的兴趣大。
我想他不是不知道,她们和我们的心思,只是他的一碗水始终端得平,从未向任何一个人倾斜。
这么一个不主动跟女生产生交集的人,偏偏不遗余力地去帮一个女孩,将她从舆论的漩涡中拉出来,出面镇压她周身的言语讨伐。
他的一反常态和呼之欲出的重视度造就了我成天心神不定的状态。
我曾在数个夜晚反复咀嚼他社交账号里的每一条动态,里面的照片与文字都一一剖析,却怎么也寻不出一星半点关于她的蛛丝马迹,这比解不出的数学题更令我抓心挠肝。
胡新颖总说我想多,可我没办法不去想,我甚至想他会不会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谈着轰轰烈烈的恋爱。我看见他在屏幕上打字的手指,看见他偶尔弯起的嘴角,看见他望着远方出神的眼睛,这些微小的细节总会让我感觉他心里装着一个人。
这个始终无法得到印证的猜想困扰了我一个学期,直到我熬过看不见他的寒假,直到那件轰动全校的事情发生。
“宇晴,出事了!”
胡新颖总是咋咋呼呼,我也司空见惯,随口问一句怎么了,继续做我的习题。
胡新颖看看四周,靠过来小声说:“颜骁雨喻司尧他们把柴予敖打进医院了。”
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我愣了一愣,抓住胡新颖的胳膊问:“你听谁说的?”
“我表哥昨晚亲眼目睹柴予敖被救护车拉走的。”胡新颖说,“他昨天放学的时候看到颜骁雨他们带走柴予敖,就偷偷跟着去看热闹,结果看见他们打了起来,阵仗可吓人,柴予敖流了好多血。”
我心头发慌。
瑾风校风严谨,尤其对打架斗殴抓得紧,小打小闹还能糊弄过去,就怕有人伤到进医院。
“这事传出去了吗?”
胡新颖摇头,“我表哥不敢说,我也是磨了很久他才告诉我。”
我不知不觉叹了口气,胡新颖看我脸色不好,劝我说没事的,但我告诉她:“学校早晚会知道这件事。”
“那怎么办啊?”胡新颖吓得面色铁青,“颜骁雨他们会被退学吗?”
……
事态比我想象严重,没多久,入春的第一场雨和喻司尧出国念书的消息一起来了。
喻司尧本就是我遥不可及的梦,而现在,更是如泡影一般,就快彻底消失不见。
他不怎么来学校了。
而我的心越发静不下来,我焦急,也无奈,连一句在脑里百转千回的告白都来不及告诉他,他就要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那通没打出去的电话也极有可能成为我的遗憾了。
三月末,连着下了几场雨的天空总算放晴,喻司尧也在那天返了校,我知道他今天来过就真的再也不会来,我想见他,所以找借口跟班主任请了假。
倒也不算撒谎,我那天有点感冒,从办公室出来我掏出口罩戴上,顶着发沉的脑袋往出校门的必经路去。
风的温度渐渐泛凉时,我终于看见他的身影。
他一个人慢悠悠走着,耳机线挂在脖子上,怀里抱一个纸箱,没有落寞,没有沮丧,仍旧意气风发,身上依然有光。
我没打扰他,安静地跟在后面。
那时天空布满红霞,他走得慢,我也慢,他的衣边和头发在风里扬,我在晚风里感受他,我牢牢盯着他的背影,从头到脚一遍遍地看,我想记下来,记得深一点,久一点。
我看得太入神,竟然忘记校门口前的那三步台阶,致使我右脚踩空,整个人跌下去。
喻司尧因我的叫声回了头。
他看我,我垂下眼。
那一刻慌极了,心跳也快,但我又怕他就这么走了,我还没看够,信也还没给他。
对了,信。
熬了好几夜,哭了好几晚,写出来的那封信。
我忍痛站起来,像是看我没事,他转回头,我连忙喊一声他的名字。
他停下来。
我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看着眼前这个让我朝思暮想的人,看他的眉,看他的眼,看他的所有所有,看得我眼睛发酸。
喻司尧被我的反应惊到,问我哭什么。
我抹掉眼泪。
正要开口,他有电话进来,他接,我听出来是在催促他,赶快从书包拿出那封信,他挂电话,我将信交到他手里。
喻司尧当然懂我的意思,他把信放进纸箱,叠放在他的漫画上,说他要走了,说好好学习。
我也懂他的意思,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看着他转开脚步,带走我贪恋的味道,带走我懵懂的心事,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带走了,我又忍不住哭起来。
而他也再一次回了头。
喻司尧望着我,淡淡说:“别记我了。”
我知道他是想让我断了对他的念头,可我还是问:“你有喜欢的人了吗?是柴月吗?”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说出她的名字,就那么愣住了,而我紧握着手等他的答案,不知道等了多久,只知道看到他的耳根逐渐泛起红,所有情绪不自觉地反应出来,一直到将那句印证的话落下来。
“我很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