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着的人没动静。
封彦把不大的黑伞往她那边挪了挪,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他又好脾气地叫了两声,沈萤方才如梦初醒般应声。
“好巧啊,封先生。”
沈萤蹲的时间太久,腿部血液流通不畅,麻的没了知觉,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摔倒,封彦扶了她一把。
收回手的时候,无意间触碰到女子的指尖,没有温度,封彦眼眸闪烁了几下,惊诧与怜悯各有之,他回道:“是啊,挺有缘的。”
能在搬来的第一天就见了同一个人两次,还是在对方处境糟糕的情况,饶是外热内冷如封彦,都要对沈萤产这个人产生点好奇心。
直观来看,沈萤就像一株不被大树接纳的菟丝子,脆弱又可怜,折腾出一身伤不仅没有得到认可,反而被无情抛弃。
借着微光看清女子脸上的懊恼,封彦收回思绪,提议道:“沈小姐,天太晚了,走夜路不安全,不介意的话上车我送你一趟?”
沈萤有些犹豫,但雨越下越大,光凭两条腿走到老宅不太可能,她最终还是答应。
“谢谢封先生了。”
主卧窗边,傅朗辞目睹沈萤坐上了另一个男人的车子,神色瞬间冷了下去,怪不知道不回来,原来是早就和人商量好了。
也不知道刚才是在装给谁看!
他“唰”的一下拉住窗帘,隔绝了盛着怒火的目光。
定好导航,封彦扭过头看了眼沈萤,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张脸惨白无色,神情恹恹的样子,他想了想,打开了空调。
暖风覆盖车内空间,他状似无意问道:“城东离这可不远,家里没人送你吗?”
沈萤发青的唇瓣张了张,没有发出有意义的字音,就连流泪也是悄无声息的。
是很悲伤的样子。
封彦无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递了过去,“我师父说,人不开心又疏解不了的时候,就多吃糖,分泌出来的多巴胺会刺激人的脑神经,从物理意义上让你感到快乐。”
“没必要为了不值当的人或事情让自己痛苦。”
沈萤愣愣地看着放在手心的糖果,心底涌过一股暖流。
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道谢,沈萤含着奶糖,想,昏暗的日子里终于有了值得铭记的地方。
短短的半小时路程里,沈萤靠着车窗睡了一觉,甚至做了个梦。
醒来时,却通体发凉。
梦里的与傅朗辞剧烈的争吵似乎延伸到了现实,在沈萤的耳边回荡,陈依阴毒又欣喜的眼神如附骨之蛆一样在脑海中徘徊不散。
嘴里的甜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酸到胃里的苦涩。
灵魂仿佛升空,即将弥散的时候被封彦一句“到了”拽回了身体里。
车停在了老宅门口。
“有人接你进去吗?”封彦眯着眼,望着前方的别墅,心中对沈萤的疑惑又多了一点。
无论是锦林别苑还是看起来就很大的庄园别墅,哪一个都不是寻常人能住的起的。
但沈萤表现的与这两个地方格格不入,她像是被迫走入了与她所期望的截然相反的世界里。
沈萤正解着安全带,闻言点了点头,封彦没错过她那一瞬间的迟疑。
“我公公婆婆住在这里,来之前打了电话。”沈萤解释道,打开车门,将行李箱取下来,向封彦挥手告别,然后朝着漆黑的庄园而去。
封彦盯着她的身影看了许久,发动车子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没把伞给她,但此时沈萤已经走远了。
管家听见敲门声的时候,外面雨下的正大,电闪雷鸣,傅父傅母被叫起来看见客厅里浑身湿透的沈萤时,已经是午夜两点。
“爸爸妈妈,这么晚还要打扰你们,实在很抱歉……”沈萤见到人连忙恭敬起身,心中还有点忐忑。
傅家两个老人对她有恩,可她却要违背当初立下的誓言。
想到这里,沈萤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傅母却被她这湿淋淋的模样吓着了,她高声喊着,“老傅,快去煮碗红糖姜茶,哎呦,怎么淋成这样啊,瞧这嘴都冻青了。”
她拉着沈萤坐下,抬头看着门口的方向,语气责怪,“朗辞呢,这孩子知不知道怎么疼老婆啊,我今天非得训他一顿!”
站在一旁的管家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傅母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回头一看,沈萤嘴唇嗫嚅,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妈妈,我是一个人来的。”
“那小子!”傅母气的不轻,拿出手机就想给傅朗辞打电话,被沈萤拦了下来。
“妈……伯母,我过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希望……希望你和伯父能答应。”
沈萤深深吸了口气,打好腹稿还没开始说,眼眶就先红了。
从知道自己要代替姐姐嫁给傅朗辞延续这场婚姻傅父傅母没有阻拦的时候,沈萤还庆幸了一下,那意味着,两位老人不知道沈悠是“因她而死”。
于是沈萤接受了傅父傅母对她的好,整整四年,提心吊胆又甘之如饴。
她早就把两位老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以至于现在,她无法想象,在说出那番话后,傅父傅母该对她有多失望。
她即将失去她仅有的温暖。
傅母敏锐察觉到称呼的变化,她与端着姜汤走过来的傅父对视一眼,觉察出事情的严重性。
“阿萤啊,有什么事,等你喝完姜汤再说,你淋了一身雨,得喝口热的驱驱寒,小心感冒。”傅母嗓音温柔,哄小孩子一样。
沈萤没接,她攥着拳,嗓音嘶哑,“伯父伯母,我想和傅朗辞离婚。”
“我们……过不下去了。”
傅母心有所感也瞪大了眼睛,她看看没什么人气的沈萤又看看自家老公,精明的人头一回感到了慌乱。
能不慌乱吗?
初见沈萤,傅母就觉得只有她才能做自己的儿媳,其间虽然出了点小差错,最后也得偿所愿,而且,她是越看沈萤越心仪,觉得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好过她的儿媳了。
谁知道,才短短四年,她的儿媳就要离婚。
傅母下意识觉得不是沈萤的错,她脸色严肃,“阿萤,是不是朗辞那臭小子又欺负你了,我就知道他没听进去我的话,肯定是他又和那个不要脸的合起伙来欺负我们阿萤了,不收拾一顿是不行了还!”
沈萤听完又快又密的一番话愣住了,她晃动着干涩的瞳孔,声音小的近乎听不到。
“所以,妈妈早就知道陈依的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