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卫绪战亡后,大映士兵士气大衰,在北狄蓄谋已久的强势攻击下,大映节节败退,连失九城。
然而北方的战争并没有影响都城的生活,那些世家大族们仍在举办一场场宴席,他们欢饮达旦,他们醉生梦死。
这些人真的不知道大映现在的情况吗?他们知道。
可边关的城市距离都城太远,前线的将士宁死也不会让北狄士兵踏进都城,高座之上的皇帝,更不会让战争持续下去。
如他们所想,皇帝要俯首和谈。
朝中赞同和反对声参半,出身寒门的学士主战,因为他们在书中学会圣人气节,见过百姓劳苦。
世家大族的高官主和,因为他们没见过边关苦寒,也没见过前线的惨烈,他们只清楚大映的国库支撑不了太久的战争,未来的军费都将由世家承担。
于是他们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打着为百姓好的旗号,主张和亲赔款。
最终,学士们丢在朝堂的官帽和挥洒在廊前的鲜血,没有阻碍住北狄使者进入都城。
此刻,皇宫内歌舞升平,只为向北狄展示和谈的诚恳。
皇帝愿以公主和无数金银器具,换取大映和北狄的十年和平。
这样的结果让卫时瑛想笑,卫家数百年守卫,守的就是这样的皇族?
这些人不了解北狄,自战场长大的卫时瑛了解,北狄就是贪婪又奸诈的狼群,若和父亲一样把他们打死打怕,他们还能消停几年,如果和现在一样,让他们真的见识到都城的繁华,见识到大映的富饶,那他们绝不会放弃侵占大映!
倘若不从现在抵抗,用不了几年,北狄的铁骑就会踏入都城,顺便踏碎这些高位者的幻梦。
卫时瑛曾以卫家女的身份主动请缨出战,她立下军令状,若再让北狄前进一步,卫时瑛便以死谢罪。
然而皇帝并未应允,他不想打,也不信卫时瑛一个女子能打。
确实,都城内的卫时瑛什么都做不成,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和亲前陪陪好友玉泽。
这次入宫,她就是为了见玉泽。
在林嗣源的声音中,这场戏正式开拍。
宋满月驾马缓行于街头,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街边的景象。
两旁的商贩仍和往常一样叫卖,但因战争,这些商品以比平日贵了几倍。
茶馆戏楼的说书唱戏声也在继续,说的是古今名留青史的帝王,唱的是英勇热血的战场名将。
河面上飘飘摇摇的花船,时不时传出琴曲和伶人婉转的歌声。
一切看似都和往日一样…
林嗣源的电影从不浪费镜头,这段场景的表现,就是借卫时瑛的眼睛去看都城和平繁华的假象。
用都城与困苦的边境做对比,突出京城高官的麻木不仁和自私自利。
宋满月的表演,也将镜头表现力拉高,摄像机给到宋满月特写,林嗣源看到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她看似没有表情,可握着缰绳的手指越来越用力,凸出的骨节位置泛着白色,很明显,她不是没有反应,也不是没有想法,她只是在压抑。
卫府作为高门侯府,距离皇宫不算远,这段路也不需要卫时瑛走太久。
只是她越靠近皇宫,嘴边的冷笑就越明显,眸中的嘲讽也越浓重。
终于,她走到皇宫门口,在侍卫的指示下,卫时瑛翻身下马,她听到大殿上传来丝竹管乐的声音,她听到北狄人毫不掩饰的大笑声。
于是,卫时瑛开始笑,从一开始无声的笑,变成有声音的笑,最后变成肆无忌惮的大笑,笑到眼眶泛红眼中泛泪。
这段表演让旁边饰演内侍的演员惊住,因为剧本没这一段。
然而林嗣源眼光发亮,身体也从椅子中坐直,他没有喊停。
林嗣源觉得宋满月这段临场发挥很好,她嘲讽的同时也有悲哀,因为她发现真的有很多人没把这场战争当回事,这让边关死去的将士,让都城死谏的文人成为笑话。
而群演的真实反应也非常符合当下,他不知所措,不知道是继续配合还是停下表演,就像他不清楚卫时瑛究竟怎么了,是应该叫玉泽公主过来看看,还是先安慰她一番。
摄像机还在跟随拍摄,林嗣源也没有喊停止,群演不敢乱看,只能紧张又着急的盯着宋满月。
好在,宋满月开口说话了,她声音低沉暗哑:
“父亲…父亲啊…”
根据宋满月的台词群演赶紧做出猜测,或许是卫时瑛想起战死的父亲?然后他试探开口:
“卫小姐节哀…”
看到这一幕,林嗣源用对讲机对摄像师发出指令:
“推进,给宋满月面部特写。”
卫时瑛没有接话,她只是低下头,但摄像机还是清晰捕捉到她隐藏在眼中的愤恨。
然后,卫时瑛在心中把未说完的话补全:
父亲啊,我们卫家时时防备的北狄,被皇帝迎进宫了…
这段表演完,卫时瑛和群演按之前设定好的路线走位,在走到画面边缘时,林嗣源终于出声:
“Cut!满月刚刚的表演非常精彩!”
林嗣源声音落下,宋满月赶紧和身边的群演道歉:
“抱歉,临时加了一段戏,给你添麻烦了。”
“没…没有…您刚刚的表演很好,我只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虽然宋满月的行为太过突然,但群演不得不承认,宋满月刚刚的表现非常震撼,身在戏中的他能感觉到卫时瑛的悲痛和无奈。
二人沟通完,宋满月又走向显示屏前的林嗣源,对着他诚恳道歉:
“对不起林导演,刚刚那个片段我没忍住。”
那时候的宋满月真的想哭,但她想到这段的背景是皇宫,若在皇宫哭泣会被认为不敬,这会的卫时瑛还不能暴露真实想法,所以她只能“笑”,把压抑不住的眼泪笑出来。
“我觉得加的这段很好,要比原先设定的更加有冲击力。”
林嗣源明白,这是宋满月真的入戏,才会多这么一段表演,刚刚镜头中的人不是宋满月,而是卫时瑛。
她在为大映百姓悲哀,也在为父亲将士感到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