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夜色凄清,凛冬的风喧嚣至极,树叶沙沙作响,厚重的暗色给人以压迫感。
“没想到只是一段时间没见,尔尔就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
二楼的客厅里,开足了暖气后,玻璃窗内外仿佛成了两个世界,妇人穿着一身淡青色旗袍,气质优雅出众,正有条不紊地泡着茶。
温尔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闻言也只是轻声开口,“伯母哪里的话,只是太久没见了,您便觉得我又有些不同了。”
陈许凛的母亲--许竹萍是典型的女强人,一年到头都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温尔和她的接触并不算很多,但也能从一些小事对她的处事风格窥得一二。
“尔尔以前只有期言一个哥哥,最近又多了一个弟弟,还习惯吗?”她递过来一杯茶,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意。
温尔接过茶杯,却没有接她的话茬,“伯母说笑了,这没什么习不习惯的。”
许竹萍莞尔一笑,夸赞道,“真是个聪明孩子。”
温尔没接话,她自然知道许竹萍的话别有深意,表面上是在关心她,实则是想知道谢子都母子的出现有没有对她这个温家继承人的位置造成影响。
母亲当年曾经评价过,“许竹萍是一个好的商人,她看重利益,所以只要你还是温家继承人,她就不会为难你,相反,只要没到无法挽救的地步,她都会愿意拉你一把的。”
母亲是对的,温尔毫不怀疑,如果她说谢子都的出现有所影响,许竹萍势必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然后暗地里帮她出手解决,毕竟自己还顶着一个“陈许凛未婚妻”的身份。
但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越是免费的越昂贵,温尔不想欠任何人情。
许竹萍倏忽指了指窗外,“尔尔,你还记得花园里的喷泉在夏天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吗?”
温尔自然记得,她当年第一次来陈家的时候,就是在花园的那个喷泉前见到陈许凛的。
喷泉里的水会不停地往上,又不停地下落,每一次的起伏都是不一样的弧度,但永远没有办法越过设定好的范围。
许竹萍浅尝了一口泡好的茶水,动作优雅,气质温婉。
“喷泉里的水花会溅出来,这没关系的,只要这水不离开池子,喷泉还能正常工作,一切都是被允许的。”
“我们生在这样的家庭,注定会看到不一样的世界,尔尔,我很喜欢你,你是一个聪明孩子。”
“这门婚事我很满意,你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我也相信未来你们两个一定会是最好的伴侣,就像我和小凛的父亲一样,相互扶持,彼此尊重。”
许竹萍的话是没错的,她和陈许凛的父亲二人相敬如宾,洁身自好,对外是二十年如一日的模范夫妻,从来没有任何出轨和私生子,甚至连一点绯闻都没有。
陈家和许家是联姻最成功的典范,至少要比她母亲和温望的下场要好得多。
但是,许竹萍的愿望注定是无法实现的,因为她的儿子陈许凛未来会爱上一个出身普通的平凡女孩,他会为了命中注定的真爱和她这个母亲反目成仇。
在既定的剧情里,许竹萍第一次面临了人生中的“失控”,因为向来让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做出了最为叛逆的一次选择。
“走吧,到点吃饭了。”
许竹萍站起身来,一举一动都是端正又优雅的,不难发现,陈许凛和她是如出一辙的举止得当,矜贵从容。
饭桌上,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两家人隔着一张大长桌,安静地用着餐。
陈许凛的父母坐主桌位,温望和谢美云坐在他们的对面,至于两边则分别是温期言和谢子都,温尔和陈许凛。
这一顿吃的是西餐,除了刀叉偶尔会发出轻微的响声,几乎是针落可闻的安静。
谢子都视线扫了一圈,饭桌上,似乎所有人都习惯了这种寂静的氛围,典雅别致的装修、耀眼夺目的灯光、光鲜亮丽的主人,这就是谢美云向往的上流生活。
他能看到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从容的、淡然的,唯有他和谢美云,那般的格格不入,像拙劣的模仿者一样,不时扫视四周,故作冷静。
不知怎的,谢子都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些想法,如果未来温尔和陈许凛结婚了,也会是这种相处模式吗。
他无从得知,但谢子都总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温尔不会属于陈许凛,或者说,她不会属于任何一个人。
吃过晚饭后,其他人都在客厅里坐着闲谈,温尔和陈许凛二人则按照惯例,在后花园散步。
这是属于他们的独处时间,与其说这是在培养感情,不如说是让他们习惯对方的存在,提前适应未来的共同生活。
两人并肩而行,晚上的风带着些许寒凉,温尔穿着白色羽绒服,纤细的脖子被围巾的暖意包围,头上也戴着一顶白色毛线帽,那张精致的脸在夜色中也美得无可挑剔。
一旁的陈许凛穿得要单薄许多,黑色长款风衣搭配着黑色长裤,身高腿长,眉眼冷峻,他在饭桌上的沉默,似乎延续到了现在。
“陈许凛。”
温尔把人叫住。
他脚步一顿,下意识看向她。
温尔语气很轻,说道,“低头。”
陈许凛不明所以,但闻言还是照做了,温尔很快把自己的帽子取了下来,然后伸手给他戴上,甚至还顺手理了理褶皱,帽子上残留的温度传递过来,带着不可忽视的暖意。
“你在做什么?”
“显而易见,在给你戴帽子。”
他当然知道这是在戴帽子,但却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温尔也不是会解释的性子,她只叮嘱了一句,“不想头痛就戴好吧。”
陈许凛原本想要扯下帽子的手停了一瞬,他视线落在她身上,薄唇微抿,凌厉的双眸凝着夜色,暗沉的、漠然的,但是偏偏又透出一丝裂缝中的曦光。
这个世界上只有温尔会发现,他在雨天和雪天会表现出异常。
“温尔。”
“嗯?”
陈许凛望着她,眼神难辨,倏忽又重复了一遍,“温尔。”
她一双狐狸眼在此刻显得清凌凌的,好似傲立于高处的雪山玫瑰,瑰丽迷人,却又清冷疏离,夜色也甘愿倾倒在她的脚下,成为信徒。
温尔视线略垂,神色平静,“陈许凛,这可不像你。”
二人目光相对,时隔数日,仿佛再现了那天的情景,无形之中,那句“越界”好似就这么奇妙地“还”了回去。
--温尔,你在越界。
--陈许凛,这可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