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穿着简单的白色毛衣,一头柔顺的长发披在肩上,肤如凝脂,领如蝤蛴,柔荑般的右手正端着一杯温水。
她摊开的掌心里放着一盒药,一双美眸轻垂,静静地凝视着他,似霜雪似流风,似朝阳似轻云。
刚刚在他看来还分外刺眼的光线,落在她身上时,却是一层朦胧的柔光。
谢子都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此刻感受到的是,发烧带来的滚烫热意,还是这一幕倏忽带来的触动。
“水和药都在这儿了,吃完就回你自己的房间。”温尔见他愣着没接,直接把东西都放到桌面上了。
谢子都意识到她要走,用手撑着沙发站了起来,他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晃了一下,温尔顺手扶了一把,但是下一秒,他却整个人都摔进了她的怀里。
这么近的距离,他滚烫的体温也随之传递过来,温尔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你在碰瓷?”
谢子都本来只是一时没站稳,但是听了她这话以后,他干脆伸出双手,顺势把人抱住了。
他声音有些闷闷的,“我没碰瓷,就是难受没力气。”
大概是看他烧得实在严重,出于人道主义,温尔给出了建议,“那就叫医生。”
谢子都闻言,有些不管不顾地把下巴搭在她肩上,“不要,叫医生只会更难受。”
温尔没理解他这话背后的深意,只以为他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她声音听起来是冷清而不近人情的,“再不松手,你就要躺地板降温了。”
谢子都想起她在开学第一天给左渊那个利落的过肩摔,如果是正常状态下的他,这个时候就会“知难而退”了,因为要讨好一个人,首要的就是不能做出让她厌烦的事。
但是不巧,谢子都此刻头疼又发烧,脑子正不清醒着,他不仅没有把人松开,反而还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像一个拙劣的模仿者,学着上次温期言做的那样,在抱她的时候,把脸颊轻轻贴在她的后脖子上。
他抱得很紧,但是这个动作做起来却是小心翼翼的,有点像小蜗牛尝试着钻出蜗壳,谨慎又小心地作出试探。
“温尔,我叫你姐姐好不好。”
在出国回来后,谢子都没再叫过温尔姐姐,但是其实他更喜欢这个称呼。
因为这代表着一种相对牢固的关系,似乎在谢子都的认知里,只要有了这层关系,温尔就会像对待一个真正的弟弟一样对他。
“姐姐,你为什么不能把对温期言的好分我一点。”他自顾自地默认了温尔对“姐姐”这个称呼的同意,或许是嗓子有点哑的缘故,他说话时总让人觉得是破碎的、无措的。
谢子都对温尔是不解的,他能看透别人,也能看透自己,但独独猜不到温尔在想什么。
“这样是不对的,姐姐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他的思维有些跳跃性,忽的开始像一个尽心尽力的推销员,通过细数自己的优点,试图让她改变想法。
“我长得好看,姐姐你也喜欢这张脸的吧,她说过我这张脸很值钱,因为可以拿去交换,可以拿去卖。”
“我说话也好听,姐姐,我很会哄人的。”
“而且我会撒娇,可以讨你欢心。”
“最重要的是,姐姐,我会乖乖听话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讲话时完全想一出是一出,温尔没办法和他交流,她冷静指出问题的关键点,“可我好像不需要这些。”
仅仅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足够让他却步的了,谢子都松开了人,其实需要的人一直都是他。
这可真奇怪,他有种从心底里蔓延开来的茫然,为什么每次去到新家庭,那些同龄人都会有人护着,有时候是他们的父母,有时候是兄弟姐妹。
为什么只有他从来没人护着,他想要什么还得靠自己去争去抢,抢赢了不会有奖励,抢输了也不会有安慰。
谢子都还记得,不知道哪个“哥哥”曾经对他说过,“你妈对你,还不如对我的讨好呢,你只是一个无家可归又没人要的野种,没人会真心对你好的,这就是你的命。”
他那时听了,只是觉得好笑,血缘关系都靠不住,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信任都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他记得他当时的回答是,“谁会在乎这些没用的东西。”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他不是不在乎,而是因为没有,所以只能这么告诉自己。
别墅里,针落可闻的安静,自温尔说完那句话以后,谢子都便沉默着,但是她一动,他又很快拉住了她的衣角。
平日里惯会说那些好听话哄人的少年,此刻却一声不吭,只是攥着她的衣服一角,不让她离开。
温尔视线下移,落在他略微泛着白的指尖上,这是和剧情里不太一样的谢子都,甚至可以将他们看作两个人。
“那你假装需要一下不行吗?”
他深蓝色眼眸澄澈似琉璃,双颊因为发烧的缘故,染上了一层烟霞色,无言却动人。
谢美云没说错,这张脸确实很值钱,这是超越性别且具有共识的美,没有人会否认。
同样是这本书的男主,每个角色却有着千差万别的性格和行事。
比如陈许凛和池妄从不会低头去讨好别人,左渊只会用“纸老虎”的方式别扭着,因为他们都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很多东西。
但如果是谢子都想要什么,他就只能靠自己去争,去抢,遇见温尔之前他就是这样过来的,遇见温尔之后他自然发现了这条路行不通。
但他没有他们那种放不下的“自尊心”,他想要就是想要,这个方法行不通就换下一个,总有一个行的,隔岸观火永远也没办法赢。
温尔盯着他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倏忽扯动了一下唇角,“你可以试试。”
这明明只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谢子都眼神却一下子就亮了,他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眸此刻正亮晶晶地看着她,分外动人。
“我以后只叫你一个人姐姐。”
“我好开心,脑子里晕乎乎的,有点像热水要煮沸了,在咕噜咕噜地冒泡。”
温尔瞥他一眼,这人都要烧傻了,可不就是感觉脑子在冒泡了,她把药和水塞他手里,声音淡淡的,“吃了就睡吧,明早起来正常点。”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谢子都看了看她纤细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药,心里涌出一点莫名的雀跃,他忍不住低声呢喃道,“第一次有人在我生病的时候,让我吃药呢。”
他没注意到,窗外的雨这时似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