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小夭才回了房间,虽然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但璟只一眼就看出她哭过了,眼底的悲伤也更浓了。
他很想过去抱抱她,可走到跟前,还是没有伸出手来,他不想小夭为难,于是只是笑着说:“聊完啦?明天也用不着赶路了,要不要我陪你喝酒?青梅酒我随身带了不少,够你喝的”。
“好呀”。小夭轻轻的笑着。
璟却觉得那勉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这晚,小夭自己也没数自己究竟喝了多少瓶酒,最后醉的不省人事。
璟把小夭抱去塌上,轻轻的帮她擦洗了脸,盖好了被子,便坐在旁边看着她发起呆来。
虽然他这次没参与巫王和小夭的谈话,但大致小夭想问什么,又得到了什么答案,他大概也能猜出几分。
再说,他从前也不是没有多方去打听过情人蛊的解蛊方法。
这,就像小夭含着鱼丹紫在水里让他亲他,他说她眼里没有他,就像他无数次看见防风邶旁边的小夭眼里那飞扬闪耀的快乐,就像看着他们一起射箭感受到的那份独有的心有灵犀,就像他每次听到小夭用从没对他用过的语气撒娇式的跟相柳斗嘴,就像他已经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却被鲛人救起…..一开始他想尽力用自己的方式偿还小夭欠相柳的人情,做生意这事情他很擅长。可现在不仅是小夭,就连自己也欠了他一命,怎么办呢,也许小夭永远不会忘了他吧,璟觉得有时候太聪明真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此刻小夭感觉自己好像全身温暖的包裹着,身处在无边无际的水中,像一尾回归大海的鱼儿一样莫名觉得十分的舒适放松,她缓缓地睁开眼睛,身边有无数发光的鱼儿在四周游来游去,她仔细一看,这景致却并不像在海里,倒有点像是个水底迷宫。
她在水里漫无目的的游了一会儿,想辨认出方位来。可是虽然自己现在已经能在水里自如的呼吸行走,也能适应无论什么样的水底光线,可到底是没有长久待在水下的实际经验,完全搞不清楚方位,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哪,这里古老有些残破的建筑风格她也从未见过。
小夭不自觉升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她巡着几人高约莫两人粗的巨大石柱慢慢往里游走,来到了一个稍微宽阔的场地后看到了一块巨大的石碑竖立在正中,她过去用手摸了摸碑面,比起石头倒更像是玉的质地,这么巨大的一块玉碑,也太奢侈了吧,更奇怪的是这碑上竟一个字也没有,那竖在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呢?或者说需要很高的灵力才能使它显示出来?小夭知道自己的灵力实在低微,便也放弃了探究,继续往里游走。
突然水里闪现一束白色的银光,小夭心头一动目光收紧,向着光就游了过去。
她早已能在水中自由穿梭,毫无障碍,可是却无论如何也追不到那束白光。
“是你吗,相柳?你站住!”小夭一边游一边大喊大叫。
“你是个混蛋,你还是个胆小鬼,做了的事都不敢认吗”?
“你出来,你出来啊”!小夭拼尽全力追逐那抹白色,却像中了魔障一样永远靠近不了它,不自觉筋疲力尽。
“相柳,你不要走,你不要走”!璟默默的看着小夭,心酸难耐,这是第二次他听小夭在睡梦中喊相柳的名字了,第一次还是在清水镇,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名字还响在耳侧。
璟扬起手指,向小夭额头注入一股灵力,小夭停止喊叫,松开了眉头,进入了深眠。
第二天,小夭睡到很晚才醒来。
她走出竹楼,看见璟拿着水壶正在浇花,听到动静,看了过来,微微一笑:“你醒了”。
“怎么没叫我”?
“你难得能睡个好觉。”璟放下水壶,走了过来,“巫王说等你起来了,带你去德瓦家,说从前你爹娘很爱喝他们家的酒呢”。
“走,我们现在就过去吧”。小夭眼里有些雀跃,当时时间不多,娘在桃花林没能好好给她讲讲她和爹在这里过的生活,可这也许是他们最美好的时光了吧。
他们跟着巫王离开蚩尤寨,沿着山间小路翻过了半座山,看到了一大片竹楼。一栋栋竹楼依着山势搭建,背面靠山,正面临水,一楼悬空,给家畜躲避风雨,二楼住人,有突出的平台,上面或种着花草,或晾着鱼网猎物。此时家家的屋顶上正飘着炊烟,大概正是到了午饭时间。
小夭这才觉得有些唐突,转过身跟巫王说:“才发现这会儿已经是午饭时间,要不我们晚点再来吧”。
巫王笑了,“就等着你们过去吃饭呢”。
刚刚走近,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白胡子老头就迎了出来,他恭敬的给他们几人行礼,巫王忙介绍说:“这是格桑,是米朵的重孙”。
满脸爬着皱纹的格桑笑看着小夭说:“我太奶奶临走时还说那个西陵姑娘爱喝酒嘎,每年她都把最好的酒嘎用石坛封好,埋在桃树下,这边的几十株桃树,每株下面都埋着一坛。刚刚我才挖了一坛出来,听说你是赤宸将军和西陵女巫的女公子,太奶奶知道你喝了她的酒一定会很高兴”。
小夭虽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朴素真挚的善意,还是内心一片温暖。
大家围坐在木石板桌子上,小夭喝着爹娘年轻时爱喝的的酒嘎,听他们唱着九黎的歌谣,过了一会儿,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日日夜夜两相伴哟
朝朝暮暮两相缠哟
藤生树死缠到死
藤死树生死也缠哟
风风雨雨两相伴哟
生生死死两相缠哟
藤生树死缠到死
藤死树生死也缠哟
小夭听完,笑着说:“九黎的民风真是热情奔放,真好。”
这时有几个年轻的少男少女挤在竹楼大门口往里偷瞧他们,几个人头时隐时现,实在好笑。
格桑看了看那些年轻人,对小夭说:“刚刚那首歌传说是你母亲给赤宸将军唱的定情歌,到现在还有不少少女借这首歌来传情呢”。
小夭看着璟嘴巴张成了O型,闭都闭不拢。璟也忍不住露出了诧异。
巫王笑着说:“传说几万年前,在特定的日子,各族的男男女女可以相见私会,自定嫁娶,可慢慢地这个习俗就消失了,我们九黎族却仍保留着上古风俗,男欢女爱既不需要父母之命,也不需要婚礼做证,只需要男儿欢喜女儿爱。哥哥妹妹只要对了歌,通了心意,那么就可以立即结成对。”
“可我爹娘却并没得到一个好结局”。小夭幽幽的说。
“什么是好结局?我们九黎族都知道他们相爱相知几百年,死也在一起,这还不好吗?九黎族人崇拜天地,看重的是今朝和眼前,追求及时享乐,生死则交给天地决定,用生命去爱,用死亡去恨,即使就这么死了,我想蚩尤大人和西陵姑娘也绝不后悔”。
“嗯,他们从未后悔”。小夭想到最后桃林爹娘的模糊身影,突然觉得这结局也确实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