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他们‘定亲’那日之后,第一次见面。
沈清浅原本想看看他,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解开了毒,身体是不是大好了。
可头抬到一半,眼前蓦地又浮现了那倒在地上的流苏树,她又将视线垂了下去。
他定是不想见到自己的。
既已说了不相见,她又何必去滋扰他。
台阶下,马车停稳,慕容妄一袭白衣,同色的白纱遮住了双眼,扶着江风的手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慕容辞身边的‘半逍遥’,心不由提了起来。
浅浅怎么会在这里?
“三皇兄怎么来了?”慕容辞好奇问道。
不管私底下关系如何,人前的客套必然不能少的。
“太子召我前来。”
慕容妄扶着江风的手,语气有些飘浮,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
慕容辞一副了然的神情,没有多言,转身领着沈清浅继续往大门口走。
东宫门口的侍卫立即上前搜身,“器械武器一律交出,闲杂人等在此等候。”
如此戒备,沈清浅还是第一次见。
慕容辞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屏退了一众下人,自己只身踏入东宫。
就连慕容妄也将江风留在了门外,自己独自往前。
无人搀扶的他,行动十分缓慢。
东宫的下人也没想着要搀扶他一把,就任由他跌跌撞撞往前走。
虽然知道慕容妄眼睛已经好了,但看他这般孤立无援的模样,她心里还是无比的难过。
前世他至死都没有恢复光明,那五年近两千个日夜,他都是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只身向前的。
“少管闲事。”
沈清浅脸上才露出一丝悲悯,慕容辞的警告声立即传来。
沈清浅心中不由苦笑。
慕容妄并非凡人,前世那种境地他最后都能拿到传位遗诏,今生他已重获光明,又有前世记忆加持,眼下还有魏国公支持……
他态势极好,根本不用她担心。
沈清浅收回杂绪,目不斜视跟着慕容辞继续往前。
落在她身后的慕容妄,心弦却紧紧绷了起来。
方才,从他出现到现在,自始至终,沈清浅竟然一眼都没看他。
一开始他以为沈清浅是在与他作戏,可她眉眼间的疏离,却是无法作假的。
明明昨晚他与她全都剖白了,她也理解了,怎么会这样?
慕容妄一路思索,突然大悟。
他怎么忘了,她酒量不好,一醉就不记事。
醉时,枉你说的如何信誓旦旦,她又回应的如何甜言蜜语,一醒全都忘的一干二净。
他前世又不是没吃过这亏,为什么昨夜就没想起来这事。
想通了缘由的慕容妄,很快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沈清浅真的怨上他了。
慕容妄顿时心焦了起来,恨不得马上追到她跟前,跟她解释清楚。
但很显然,这事不可能,至少眼下不可能。
就在他思虑的当口,他们三人已经来到了东宫正殿。
“拜见太子殿下!”
慕容辞领头,在大殿正中跪下,行的是君臣叩拜大礼。
沈清浅跟随慕容辞的动作跪下,余光不动声色地往上看了一眼。
太子慕容珣仰倒在上首的斑竹长塌上,身着杏黄色的四爪蟒袍,头戴双蛟戏珠金冠,正翘着二郎腿,眯着眼乜斜着底下三人。
长塌之下,跪着两个婢女为他捶腿,另外还跪着一个太医正在为他把脉。
沈清浅仿若看见了另一个慕容经略,这视万物为蝼蚁的傲慢简直如出一辙。
“起来吧。”慕容珣挥了挥手,“宁王,听说你给孤带了个大夫来?就这个?”
慕容珣充满轻蔑和审视的视线,在沈清浅身上上下打量。
慕容辞立即回道:“臣弟听闻大哥在平阴宫风寒侵体,十分忧心,特意请了逍遥先生来为大哥看诊。逍遥先生医术高超,药到病除,在江湖上有‘鬼医’之称。”
慕容珣一只手支起头,故意指着跪在跟前的太医道,“难道比袁光耀还厉害?”
慕容辞一哂,袁光耀是太医院医正,也是他父皇最倚重的太医,他的医术自然是数一数二的。
他若是当众驳了袁光耀的面子,便是与整个太医院为敌。可若应承了袁光耀,那太子肯定又要发难,如此半逍遥也无法接近太子,后面的计划全都要落空。
慕容辞正思索该如何作答,沈清浅抬头道:
“在下不才,但当比那些乱用罂粟草菅人命的庸医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