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堂风催着门口的风铃叮铃叮铃地响个不停,蒙着她麻木感情的镜花水月也跟着一块一块碎裂。
但碎裂后不一定是消沉,也有可能是破茧。
她木然的挪着眼珠,突然心念一动,觉得这是个逃跑的好时机。
她对秦风遥的爱早就在这几年的折磨与鞭笞中消耗殆尽,冷不丁从这场暴力中直起身子打量自己,突然有些替自己难过。
“秦风遥。”叶彤抬眼,破天荒地再次鼓起了为数不多的勇气,“我每个月工资只有500块,你知道吗?”
秦风遥听了这话一愣,仿佛没懂她的意思般,下意识地问:“什么?”
叶彤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她侧脸痒痒的,抹了一把后才发现竟是泪水。
虽然早就不爱了,可说起这些时她仍然有些委屈,她哭的是自己。
太蠢了,太蠢了……
她这是被自己蠢哭的么?
“你笑什么?”秦风遥推开那女孩,直起身子。
“笑你是个暴力又无能的垃圾,也笑我是个识人不清的蠢货。”叶彤抬手,轻擦去眼角的泪水,“我可真想不通啊……”
她就站在那里,穿着又土又丑的姜黄色风衣,里边是一件洗的泛黄的T恤,整个人显得穷酸无比,却昂着头,像极了落入泥滩的天鹅。
——
“她仿佛又有些像从前了。”
秦风遥怔愣的看着她,想。
叶彤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他们之间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叶彤刚来秦家时,秦风遥一眼就喜欢上她了,他连哄带骗,终于把人追到了手,在叶彤答应的时候,兴奋的几天都睡不好。
高贵的公主垂怜似的低下自己的头颅,允许骑士为她戴上王冠。
秦风遥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也会轻声哄着任性的她说:“彤彤,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他会听着叶彤过去的经历红了眼眶,一把抱住她,说:
彤彤,过去的伤痛都过去了,我们要向前看。
彤彤,我会给你新的,美好的回忆。
彤彤,我不会瞧不起你,我永远尊重你,咱们俩是一样的啊。
彤彤……
可骑士也会摇身一变,成为野心勃勃又充满暴力的将军。
长鞭甩到她的背上时,她隐约也听见秦风遥这么叫了,他说:“彤彤,为什么不听话?”
彤彤,你的苦难是对你的惩罚。
彤彤,你有错,你父母也有错吧,不然为什么偏偏惩罚你们呢?
彤彤,你最好长长记性,记住这份苦痛,以后不要不乖了。
彤彤,你是我的东西。
叶彤垂着眼,惊讶之余,麻木的心再次扭曲着疼,倒也不是因为躺在怀里的女人和秦风遥一次又一次的折辱。
而是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次萌生了反抗的勇气时,换来的却是秦风遥怀念又依恋的注视。
是他把自己驯化成这样的,现在又摆出这副惊喜的模样。
——装什么?
叶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深吸了一口气,偏过头轻声骂了几句脏话。
秦风遥紧紧盯着她,眸中闪过兴味,直起身来。
看到他这副样子,叶彤身子一颤,但还是努力平复着自己的语气:“秦少爷慢慢喝,喝完您可以花五百块叫个代驾,别来找我了。”
“叶彤,你什么意思?”秦风遥听了这话面色一沉,双拳紧握。
“字面意思,法克鱿。”这女孩一昂头,抬手给他比了个中指。
秦风遥眸中的情绪很复杂,四分生气四分不屑,还有两分预感到什么似的慌乱。
从这场漫长的暴力中拔出身子,叶彤也没心思研究秦风遥眼中的扇形图了,她将手上原本给他带的养胃汤和护肝药一股脑甩在他的脸上,然后转头就走。
与他对视,简直晦气!
“叶姐姐…啊!”齐婉被汤水波及到,娇呼一声,“叶姐姐,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是风遥哥哥喝多了,我才让他倚着的。”
叶彤听了声回头,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掌:“啊,对,忘了。”
她快步走到齐婉面前,扬手“啪”给了她一巴掌:“虽然我早就和秦风遥没什么关系了,但你以前爬秦风遥的床还给我打电话直播这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以前你吹的那些枕边风,加上刚才你打电话给我那茶言茶语,我姑且不和你计较。”
“但你和秦风遥在床上那些骚话,污了我的耳朵脏了我的心,影响了我一个少女的身心发展,我还是要找你算账的。”
叶彤甩了甩发麻的手,声音不大,却也铿锵有力。
在场的人一片哗然,纷纷望向面色铁青的秦风遥。
“我还得谢谢你。”不知是不是肾上腺素在分泌,叶彤大脑疯狂运转,此刻什么东西都没有她的嘴巴毒,她指着秦风遥对齐婉笑,“要不是你舍身陪他,我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嗬,把自己撇得那么干净,还说人家为了钱,原来是自己先出轨了。”一个来凑热闹的富二代撇了撇嘴,他的家世与秦风遥家相差无几,自然也是不怕他。
出轨么?
秦风遥一愣,破天荒的开始回想自己做的那些事情。
原来把它们摆到明面上竟是如此见不得光。
“你不是也去做了三陪小姐?”秦风遥原本还在出神,最后实在受不了旁人的怪异神色,也反唇相讥。
“哈哈,原来你真是这么想我的,”脑子里仅存的理智拉住了叶彤的手,但她的嘴巴还在肆无忌惮的在输出,说话直白又伤人,“我要是真做了三陪,那陪谁不是陪,为什么不陪你爹,好做你最亲密的妈?”
秦风遥的父亲常年有外遇,这在B市的圈子里是个心照不宣的事实,如今被叶彤破罐子破摔地讲出来,不少人都憋着笑掩嘴,心中惊叹于她的敢说。
两人都往对方最疼的地方戳,以前只是秦风遥单方面杀人诛心,现在叶彤也忍不了了,嘴巴毒得让秦风遥一时半会都承受不住。
他被逼急了,眼眶都有些红:“彤彤,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哈?我以前什么样?打不吭声骂不回嘴,拿着你那仨瓜俩枣,把你当祖宗供着?”叶彤看着他委屈的神色,略感荒谬。
眼下的泪痣在外人看来变得不再温润失色,而是愈发鲜明起来。
“我……我可能是误会你了,不管怎么说,我是为了你好,给你道歉行了吧。”秦风遥抿着唇,俊朗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迷茫。
“你为了我好?怎么,你拳头上沾碘伏,边打边消毒?你TM甩我鞭子的时候也没看出来你为了我好啊?”叶彤朱唇微启,又扔了个重磅炸弹。
在场众人再次惊呆,都互相使了眼色。
“嚯。”那富二代喝了一杯酒,笑着咋舌,“今儿真是来对了。”
好大一出戏。
秦风遥面色彻底阴沉下来,他猛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向叶彤,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再忍忍,再忍忍……
妈的!
忍不了了!
叶彤甩开脑子里聒噪的“温柔女人”,不顾脖子上的钳制,伸出手臂来。
她脑子一热就动手打了齐婉,但打秦风遥却是要有预谋。
秦家是你的恩人呐,别打他了。
你就不怕秦风遥不要你了么?
再忍忍,再忍忍……
马上就可以了……
手因为缺氧没了力气,她的巴掌几乎都到了秦风遥脸边,又无力垂下。
秦风遥的双目猩红,一副怒火攻心的样子。
叶彤被迫仰着头,手抬起,短而圆润的指甲刺进了秦风遥的虎口,话虽因为缺氧说不利索,却还是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秦风遥,你爸妈怎么起家的,需要我当着大家的面,给你重复一遍吗?”
秦风遥的面色一变再变,想把她在这里掐得说不出话,却碍于酒席上看热闹的众人。
他终于一把甩开她,怒吼:“滚!”
叶彤的身子已经没了力气,冷不丁被甩开后她直接扑到了一边的啤酒瓶堆里,她把气喘匀后站起身来,站在原地深深看了他一眼,旋即顶着脖子上泛红的手印踉跄着离开。
“今日之事,我不希望有人传出去。”秦风遥喝了杯酒,阴森森道。
在场众人都不敢出声,只有那个富二代抿了抿面前的红酒,发出一声嗤笑:“哈。”
秦风遥眯着眼望向他,在得到后者平静的回望后自己咬着牙骂了句脏话,拿起西装外套离场。
“风遥哥哥!”齐婉刚从那使了全力的巴掌中回过神来,见秦风遥头也不回地离开,自己也红了眼眶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