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宫里静谧美好,九星的辰宫却鸡飞狗跳。值日星君将七公主的消息带给九星后,这位东方帝君倒也不慌不忙,下了两道命令,一是强行带回七公主,二是将七公主在凡间的夫君带到九华山交给山神看管。
七公主大闹辰宫,只要是手边够得到的不是扔就是毁,仙侍们瑟瑟发抖,只有九星不慌不忙坐在主位上安静的喝茶,偶尔还有空瞟一眼躲在房梁上偷窥的崇冥和水雾两人。
“大哥真是雷厉风行”崇冥惊叹道。
“这样带回七公主真的不要紧吗?”别被逼疯了把水雾暗暗猜测。
崇冥伸手搭在水雾的肩上,讥笑道:“在我父帝母后那里闹或许还有点用,我这个大哥啊,七姐就是把辰宫拆了,他的眼睛也不会眨一下,所以七姐在做无用功”。
水雾还是十分佩服如此淡定的崇冥,嫡亲的哥哥和姐姐快要你死我活了,他照旧在一旁看戏,果然是遭了大难的人,见识阅历多上来,多大的事在他眼里都不是事,着实让人钦佩。
就如崇冥预料的那般,七公主不过哭闹了两个时辰,就彻底安静了。
九星直到这时,才放下一直端着的茶碗:“七妹,你现在有两条路,第一条我杀了你夫君,送你去凌霄殿领罚,有父帝和我保着你,性命大抵是无碍的,就是得有好几千年的牢狱之灾,第二条,从今儿开始在我这里好好安静待着,等过个几百年大家把你去凡间的事忘了,你就没事了,至于你凡间的那个夫君,我会把他交给九华山神去,若是有仙缘,你们终会再聚”。
七公主像是被掏空了力气,安安静静的跪坐在地上,隔了好久才道:“你根本没给我选择”。
九星肯定了她的话:“是,我没给你选择”。
就这样,九星让仙侍将没脾气的七公主带走,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还不下来”九星没好气。
水雾扯着崇冥从房梁上下来,给九星行礼。
“热闹看够了就回去吧,别到处乱逛,免得被套了麻袋”九星话里有话,看来崇冥这段日子干得好事也进了九星的耳朵。
崇冥丝毫不在意:“哥,那些个仙家太小气,理他们做什么,倒是你把七姐扣在你宫里,那些仙家真不会再计较她私下凡间,与凡人生情之罪?”
九星没理他,反倒走到主位屏风后面,这屋子的东西大都砸烂了,唯独那个屏风屹立不倒,更不曾想屏风后竟然有个禁制,九星进出一趟,手里多了两壶酒。
九星将酒递给水雾:“这是桂花醉,以后你想喝就来这里搬,别喝你那些连名字都没有的酒,又涩又苦,喝了又伤身”。
水雾呆呆的接过酒,酒还未启封,便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飘来,单闻味道就知道是好酒,和她喝得确实不同。
“你会喝酒?”崇冥心里泛酸,脸上表情也耷拉下来,活像被欠了几百万的苦逼债主。
水雾看了看淡然的九星又看了看黑脸的崇冥,只得道:“我只是偶尔喜欢喝喝,喝的不多喝的不多”这话像是回答了两个人,又像是什么也没答,九星倒也不逼她,径直看向崇冥,调侃道:“七妹的事,还得多谢你,父帝陛下马上要失去一个儿子,若谁还敢在这当头让父帝处理自己女儿,我想他以后一定会非常的不顺”。
崇冥被这话怼的脸色更黑,想到自己如今肯定是打不过眼前这人,而他的最大靠山水雾貌似在这位面前也不大靠谱,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水雾莞尔一笑,对九星作了一揖跟上去。
崇冥脚刚一踏出辰宫的宫门,好似瞬间想起什么似的,又收了回来,转身看着拎着酒坛子的水雾,脸色更加不善。
水雾满头雾水,这人又在气啥?
“我不想动”崇冥盯着水雾。
水雾了然,将酒收进乾坤袖,上前要带他飞,谁知被他的一只手拦下:“我要在龙背上”。
水雾二话不说,化身为龙,扒拉着崇冥就飞上天。崇冥不生气了,果然水雾对他还是不同的。只是不生气归不生气,心脏的抽疼又是真实的。水雾是条小白龙,当年在界碑上第一次看见水雾的真身,他还曾惊叹龙身漂亮,如今倒是只剩让人心疼。
曾经漂亮的银色龙鳞被掀得七零八落,目测怕是连千片都没有,没有龙鳞附着的地方更是布满坑坑洼洼的伤口,而这些伤都是他给的。
“七公主的事,九星殿下处理的很妥,殿下不必再忧心忡忡”水雾仍以为崇冥在为七公主的事烦心,顺口劝了一句。
崇冥悠闲道:“你也不必给我留面子,咱们昨天顾虑这顾虑那,拿不出一个方法,和我大哥一对比,咱两就两傻子”。
水雾闷笑不已,见雪宫已在前,遂慢慢带着崇冥落地。
水雾总是很沉闷的照顾崇冥,所以做不来多少浪漫的事,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偶尔一起看看书喝喝酒,还真没其他消遣。崇冥以前会跟一些仙家饮酒听歌,如今是没这待遇了,便只能跟着水雾对饮,偶尔看她对月舞剑,也是难得的风景。
只是这种事做多了,也会稍稍有点乏,故而今日,崇冥趁着月色正好,水雾又去了凡间,于是便提着剑,带着值日星君想杀回广阳宫玩玩,谁知广阳宫人未走茶已凉,广阳宫居然封宫了。
崇冥虽然猜到这个结局,但是真正见到自己曾经的住所居然拒绝了他,心里还是不爽的。
在广阳宫碰壁,崇冥转身往自家父帝的寝殿走去,许是天帝交代过,崇冥可以自由进出凌霄殿,崇冥想去自家老爹那里挖几坛子好酒,没成想,大晚上天枢星君这个时辰还在和天帝说话。
这时候出去不适合,进去更不适合,崇冥只能被迫再听一次墙角。
“七公主的事,到此为止再合适不过了”天枢星君躬身说道。
天帝不置可否:“也是她运气好,能这样便算了,雪灵还没找到吗”
“是,好像完全消失了一般,北斗七星会继续搜寻”。天枢答道。
“若是找到,不必留活口,崇冥这辈子是毁了,没道理她还能逍遥在外”天帝说这话的时候,口气极冷,显然是气急了。
崇冥没有继续听天枢怎么答,只恍恍惚惚的转身离开。有些事他确实刻意去回避,比如他失去了仙骨,如今就是凡人,凡人该去凡人的地方,等死然后轮回。
他在下一个轮回时,会喝下孟婆汤,然后忘记一切投胎转世,接着就是轮回,直到他的灵魂承受不了轮回之苦,然后消失。
人的灵魂其实非常的脆弱,月老曾说过,她见过的存活最长的凡人灵魂不过四千多年而已,那他呢。
其实这争取来的千年的时光真的有意义?他为凡人时,父母兄弟姐妹最爱的人会全部忘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崇冥早已死了。
殿内的两人自然也知道他来了又走了,却也都没做什么,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天枢也暗暗为他可惜,为个女人,弄丢仙籍,永无出头之日。
天帝的眼里也难得出现一丝伤痛,那可是他疼爱了上万年的儿子。
水雾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崇冥暂时性忘记了自己失去仙骨的事,如今想起来了,身体也像被泼了一盆冰水,突然虚弱起来。
直到水雾找过来,他才能回雪宫。接下来的日子也和之前一样平静,唯一不同的是,崇冥突然发现雪宫的镜子都被藏起来,他虽然照不到镜子,但是双手起了褶子,头发渐渐变白,哪怕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他变老了,也快死了。
这时候,崇冥不得不佩服水雾,对着满脸皱纹,七老八十的他,居然一点也嫌弃,不对,好像有点嫌弃了,这段时间,水雾离开雪宫的时间变长了。
崇冥现在想时时刻刻黏着水雾,毕竟等他死了,一切都会被忘记,能珍惜一刻是一刻,可关键是水雾留在天宫的时间越来越短,他一个人珍惜不起来。
水雾确实忙,她看着崇冥一日日变老,也知道他根本没有看起来那样坚强。
水雾知道崇冥会害怕的一个晚上不敢睡,或者连连从噩梦中惊醒,更甚是躲在一个地方,偷偷的哭。
从天之骄子到凡夫俗子,这样大的落差,确实不是一个豁达能够适应,应该要缺心眼才能放下,可惜崇冥不缺心眼,他放不下。
水雾知道他放不下,便将雪宫的禁书看了一个遍,还是没找到能让崇冥恢复仙骨的方法。
所以只剩下唯一的一个法子,但是这个法子是个赔本的买卖,赔上自己的命,将崇冥拱手相让,怎么想都不甘心,关键多半崇冥也不会感激她,甚至会恨她。
水雾想着越发的不甘心,突然想起来,她的记忆是在弱水被封住,也就是说,弱水可以洗去神的记忆,那么仙族应该也可以,洗去崇冥的记忆,完全抹去她存在的痕迹,至少比恨强吧。
“神君,您都想起来了”水雾到弱水,便有弱水仙君摇着小船,缓缓驶过来。
在弱水的那些年,陪着她的就只有眼前这位。
“我只是不明白,为何我还活着”水雾不解,那一年的神之战,水神一族是最先覆灭,水雾也记得自己将水雾珠用尽,族人都倒下了,似乎只剩下母神还站着。
“神君,您是水神一族唯一拥有双珠的血脉,当年一颗神珠用尽后,您神魂受损严重,陷入沉睡。神后殿下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您的神魂神珠封在弱水,将您的肉身投入六道轮回,盼您重生归来”。弱水仙君缓缓解释。那时候他还只是小妖,为了守护水神一族最后的血脉,被神后强行升了仙格。
“弱水是不是可以洗去记忆”水雾突然问道。
“是,孟婆汤的引子用的便是弱水”弱水神君知无不言。
“我想要一颗药,一颗能让神忘记另一个神的药”水雾说道。
弱水神君微微叹了一口气,这要求真特么高。
“请神君十日后来取”再难,他也得完成,谁让人家母亲对他有莫大的恩典。
“多谢”水雾作揖。弱水仙君忙拦着,受神一拜,搞不好要挨天谴。水雾感激的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她还得赶去照顾崇冥。
弱水神君目送水雾,突然想起什么似乎,连忙追上大喊:“您的银魄剑就还在弱水底下封着,我给忘了”。
水雾转身愣住,她以为她的兵器被封到神冢里去了,居然没发现就在这里,连忙伸手结印召唤。
弱水河开始波涛汹涌,一道金色的封印若隐若现,已覆盖整个弱水,这是神后的封印,难怪连她的感应不到。
激流的漩涡处,神光更甚,一把银色的剑破水而出,飞入水雾的体内,水雾神光大现,额间的印记瞬间换成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