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荣春的家在离城市不算太远的一个小村子里,说是小村庄,其实也挺热闹的,天气太热,路上基本没什么人,都在家里窝着。
网约车停到王荣春家门口,这是一间低矮的平房,前面有一个大院子,几个人下了车,网约车便一溜烟开走了。
“作孽呀!”小平房里突然爆出一阵尖锐地哭喊声,王荣春吓了一跳,急忙掏出钥匙去开门,叶一凝注意到,他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用了好一会才开锁。
几个人匆匆走进去,平房里面还有几个房间,哭喊声是从左边的房间里传来的,李清歌和叶一凝走到门口,房间并不大,里面也简陋,只有一个衣柜和一张床,床头靠着一位妇女,她披头散发,肚腹高高隆起,正低头啃咬着什么,对房门口来了这几个人毫不在意,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发出嚎叫声的是瘫坐在地上的一位白发老妇人,她拍着大腿哭嚎:“造孽啊!造孽啊!我们王家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娶来这么一个丧门星啊!”
“妈,你干嘛呢!”王荣春先是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急忙挤进去扶地上的老人。
“荣春,你请来大师了?”老妇人巴住儿子粗壮有力的手臂,停止了哭嚎,回头去看门口的两个人。
“妈,这两位就是大师了。”王荣春忙说。
“这么年轻的大师?”老妇人皱起眉头,眼神在李清歌和叶一凝身上打了两个转,两人被质疑惯了,也没当怎么着,李清歌往前一步,去看坐在床上的妇人。
他靠近床铺,妇人身体瑟缩了一下,双手牢牢护住正在啃咬的东西,李清歌看清那东西后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只活鸡,毛都没有拔掉,妇人梗着脖子吞咽着,她面色枯黄,双眼毫无神采。
“这好吃吗?”李清歌低声问。
妇人没有回答他,她整个人显得极为麻木,高高隆起的肚腹一动一动的,里面的婴儿似乎极为活泼。
李清歌便叹了口气。
“大师,你是大师吧!”王荣春的妈看来看去,觉得李清歌相对可靠些,突然扑过来拉住他,眼中放射着怒火对他说:“大师,你快给我把我儿媳妇身上的饿鬼赶跑,这可养不起她了!一天五顿的喂,还要偷鸡吃!我养了五年的大肥鸡啊!我会下蛋的大肥鸡啊!大师你不知道,我这只鸡可能干了!每天都能下一个蛋啊!”
老妇人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仿佛王家儿媳妇吃的不是鸡,是她的命根子,她家就顶着这一只鸡发家致富一般。
“老人家你先冷静一下。”李清歌安抚了半天,老人嘴里还是翻来覆去地念叨着她的鸡,李清歌没办法,抬头去看王荣春。
王荣春心思压根没在他妈身上,他正偷偷看着叶一凝,眼光一时扫扫她的脸,一时看看她的腿——他从进门后,就没看过他老婆一眼。
“大娘!”李清歌终于忍无可忍,一声怒吼。
王荣春的妈愣了一下,终于安静了下来。
“大娘。”李清歌按按被吵得发胀的太阳穴,强行让自己从“鸡、鸡、鸡”的魔音贯耳中抽离出来,说道:“大娘,你们可否先出去一下?我要询问病人一些事情。”
“有啥不能让我们听的!”王荣春的妈一挺胸,叫道。
“不是不能让你们听。”李清歌叹道:“只是一会儿我可能要做法驱鬼,这鬼万一出来乱跑,又附到你们身上,那就……”
王荣春的妈一听李清歌这么说,眼光动了一下,立刻反手拉起王荣春就往外走,出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师,这驱鬼会伤着我孙子吗?”
“我尽量不伤到孩子。”李清歌道。
“大师。”王荣春的妈又犹豫了一下,还是斩钉截铁地说道:“大师。如果有啥问题……保住我孙子要紧!”
如果不是对普通人出手伤功德,叶一凝就要大耳巴子抽这老妇人了,只可惜他们出来修功德,规矩实在太过严苛,就好像有几百根丝线绕在身上一样,实在是有心无力。
她冷哼一声,往边上站了站,让王妈妈拉着王荣春出去,走过她的时候,王妈妈眼光盯着她的脸狠狠挖了两眼,一把将王荣春拉了出去。
“这些人……”叶一凝实在是生气,门一关上,她气得原地打了两个转。
“都会审判的。”李清歌淡淡的说,他目光落到床上的女人身上,她身上十分干净,完全没有煞气。
“大姐,你为何要这样?”李清歌温声问。
妇人不回答他的话,只是机械呆滞的啃咬着那只带毛的鸡。
李清歌叹了口气,吩咐道:“一凝,弄点肯德基来。”
“外卖不送这里!”叶一凝惊道,心说这么远总不能叫她去买?好歹她也是个血祭司,真拿她当跟班用?
“叫林程送过来。”幸好李清歌还有点人性。
打电话,发定位,林大少爷临危受命,径直奔赴肯德基疯狂采购一番——李清歌叫他往多里买,反正大少爷不差钱,保时捷一个甩尾,秀得飞起。
“大姐,你不要吃这个了。”李清歌温言道:“一会儿就有好吃的来了,你且等会儿。”
妇人还是不做声,只是默默的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她有些困惑地抬起头,眼光无神地看了一眼李清歌。
他容貌温润,是让人安心的长相,见女人看他,他对她温柔地笑了一笑。
女人眼眶突然就有些发红,叶一凝看不得这个,牙齿咬得紧紧的,心说门外那母子真是作死。
叶一凝也能感觉到煞,只不过没有李清歌感觉强烈,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而叶一凝则是后天培养的。
床上的女人身上没有煞气,但是王荣春和他妈身上都有,叶一凝常常弄不明白,这些人自己犯了大错,怎么还敢去到处找人护佑平安,他们难道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吗?
外面,王荣春不时看一眼紧闭的房门。
“你看什么呢?”王妈妈歪着嘴坐在一边,“担心你那媳妇?”
王荣春没说话,他妈妈又说:“儿子,一个女人而已,有啥好担心的?这种女人也是废了!没了就没了,再给你找一个!”
听到这话,王荣春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大门。
知子莫若母,见到王荣春的动作,王妈妈不屑道:“傻儿子,你看上了那个丫头?妈跟你说,那种女的长得是漂亮,但是不中用!妈给你看中了一个,就是村头老方家的二闺女,那丫头勤快不说,屁股大能生儿子!”
听到这话,王荣春忍不住反驳道:“可是老方家二闺女长得多丑!”
“你懂什么!”王妈妈很不高兴,心里对叶一凝的反感成倍加深,心说这种狐狸精一般的女人娶回家就是搅家精,还没娶呢,就已经引得儿子不听自己的话了,肯定不行!
“儿子。”她苦口婆心地说:“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生儿子!里面那个小丫头看着细细条条的,瘦巴巴的,肯定不好生养!老方家二丫头就不一样了,看那身板!就是生儿子的身板!”
“娶里面那个的时候你也这样说。”王荣春小声嘟囔,“一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嘿。”王妈妈耳朵这个时候不晓得多尖,怒道:“老神仙都说了,她肚子里这个肯定是儿子!也不知道你请来的这个大师靠谱不靠谱,能不能保住我的孙子。”
她边说边看向大门,心里盘算着如果没保住,就大闹一通好让李清歌赔钱,反正怎么算他们都不吃亏,有些心满意足的嘘出一口长气。
哪怕隔着一扇门,李清歌都能感觉到门外暴涨的恶意,也不知道那两母子在盘算什么,反正总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是李清歌也不在意,心里恶意越重,最终审判的时候,结局也会越惨。
这地方有点儿远,林程过来可能还要一会儿,李清歌安静地等着,他并不想对王荣春的老婆询问什么,这妇人身上既然没有煞,就不在他的审判范围之内。
反正他们做过的事情,天道都会知道,他能做的,就是尽量护住那些被牵连的人。
“大师。”沉默了许久,那妇人突然开了口,她声音暗哑,带着一股血腥气:“大师,你还不做法吗?”
“嗯?”李清歌和叶一凝都看向她。
“大师,你快做法吧,做法驱赶走饿鬼,救救我的孩子。”妇人一只手放到肚子上,里面孩子很活泼地动着,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哦。”李清歌道:“我要等我的朋友送一些道具来,大姐你等一等。”
妇人应了一声就不说话了,她的情绪似乎都关于肚子里的孩子,自身显得枯黄黯淡,只有一个肚子活着。
又过了一会,保时捷喷着尾气轰鸣着进了村,停在了王荣春家门口,林程清亮又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小李子,爸爸来了!这地方可够难找的,你还不赶紧出来迎接?”
他手里提着一大包肯德基,香气扑鼻,径直走进屋,王妈妈和王荣春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这时房门打开了,当先出来的不是李清歌,而且王荣春的老婆,她眼睛放着光,直扑肯德基。
“干嘛呀这是?”林程虽然没反应过来,但一眼看到那大肚子,立刻毫无阻拦地松了手,王荣春的老婆抢到了袋子,拿出里面喷香的鸡肉,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我说这姐姐,饿了多久了成这样?”林程惊道:“你们家不给孕妇吃东西吗?”他转头对着王荣春和他妈,一脸正义的谴责。
“胡说八道!”王荣春的妈脸上有些挂不住,怒道:“她是被饿鬼附身了才这样的!我家对她可好了!不就是怀孕吗,哪个女人没怀过孕!她吃了我12个南瓜!她怀个孕吃了我12个南瓜啊!12个!”说着,老妇人眼眶都红了,几乎哭出声来,显然是很心疼那些南瓜了。
闻所未闻,李清歌、叶一凝和林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在听什么鬼话?面对这样的话,他们甚至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只是沉默的看着狼吞虎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