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报了一个地名,钱叔听到后点了点头,“确实是顺路的,先送你过去吧。”
闻川听到后只是垂下眼眸,一双清冷的眸子中看不出情绪,开口却很礼貌地道谢:
“麻烦了,谢谢您。”
钱叔笑了两声,“不用客气,你是小盏的朋友,这点小事,不用记在心上。”
朋友。
这两个字在闻川心中斗转千回,最终渺如云烟,夜风一吹,便全吹散了。
车子开得很稳,苏盏上了一天的课,早就困了,脑袋靠在座椅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车内的气氛很安静,只有车外时不时响起几声喇叭声。
是喧嚣中的平静。
闻川一直看着窗外,隔着一层车窗,看着车外的风景慢慢从高楼变成了平房,马路也越来越窄,灯光也越发暗黄。
到了。
钱叔看着周遭的环境,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和蔼地说:
“是就在这边吗?还是在里面?里面的话我和你一起进去。”
他指的是这几排房屋之间的一条巷子。
闻川的声音里好像多了几分谢意,“不用了,谢谢您,我很熟悉这里,而且……”
“我妈妈就在那里等着我。”
最后一句话,声音轻轻的,可是每个字都足够清晰,让人无法忽略。
钱叔下意识接过话头,“哦,你妈妈在等你呀,那我就停在这里。”
“好。”
车门解锁的声音响起,闻川正要下车,而睡得迷迷糊糊的苏盏稍微清醒了一些,在车停下来的时候就有些许感觉了,听到他们对话的时候揉了揉眼睛,发现闻川到了,便问:“你到了?”
这问的是废话。
闻川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哦,那好吧,明天见。”
车门被打开,少年迈出了长腿,苏盏却突然想起来什么,说:“啊,你的衣服这样,会不会被说?”
闻川听到这句话,动作略微顿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过来,下了车,车门关上前,说:“没事。”
苏盏眨了眨眼睛,把车窗放下来,朝他挥了挥手,“闻川!明天见呀!”
闻川回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房屋边上还有人,都看着这辆格格不入的豪车,他们不懂这个是什么牌子,但是单看外形,就知道不是一般的车。
一道车窗,似乎隔着两个世界。
而这声呼喊似乎被暗色中的某个人影捕捉,女人皱了皱眉,从巷子边上走得更出来了一些,死死地皱着眉,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瞳孔晃了晃,气息瞬时有些不稳,疾步走了过来。
她的身量很纤细,面容婉丽,但稍稍显得苍白,快步走到了这边,喊了一声:“阿川?”
闻川的身影顿了顿,转身看向来人,敛眸喊了一声,“妈。”
闻梦依旧皱着眉,看向闻川身后的车,眼神中带着狐疑,更多的,是几分惊惧。
像是害怕着什么。
但好在,车窗是开着的,苏盏和她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是一愣。
闻梦观察着坐在车里的少年,少年生就一张骄纵昳丽的脸,看起来和那个人没有一分相似。
她稍稍放松了警惕,神经不再那么紧绷,但是脸色还是不太好。
苏盏在听到闻川的称呼之后也是立马正色起来,伸出手挥了挥,乖乖巧巧地和她打招呼:
“阿姨好,我是闻川的同学,我叫苏盏,因为顺路,所以刚好一起坐车回家,希望您不介意。”
闻川听到少年如此有礼貌地和人打招呼的时候,眸光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转瞬即逝,让人根本就察觉不到。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似是讥讽。
不知是因为苏盏的话,还是因为别的。
闻梦看起来很温柔,对苏盏笑了笑,说:“是这样呀,这还是阿川第一次被人送呢,这边不好走,不用麻烦了。”
苏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闻梦转而看向闻川,率先问道:
“是不是,阿川?下次我来接你回家,不用麻烦同学了。”
闻川并未看向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苏盏总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他尴尬地笑了笑,说:“这样呀……”
闻川看了苏盏一眼,微微眯了眯眼睛,心中想着,果然退却了。
如此的画面,在他过往的人生中,出现了一次又一次。
闻梦是一把温柔的刀,三言两语,就让他身边的人都远离他。
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只当他有一个很好的妈妈。
少年的声音拖长,听起来没有任何攻击力,尾音在夜风中消散,似乎只是一句敷衍的话语,不会再有下一句。
“要是我妈妈也会来接我就好了。”
少年的语气中带着落寞,低低地说了一声。
坐在前面的钱叔有些无奈,但他又怕这一幕让苏盏心里不舒服,然后就这样和闻川的关系破裂。
青春期的小孩,还是疏于父母关照的小孩,总是会变得敏/感一些。
闻梦的笑容一滞,看着苏盏,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苏盏的脸浮现出笑容,对她甜甜一笑,说:“阿姨,拜拜啦,下次见!”
“……好。”
闻梦也朝他挥了挥手。
等车子离开后,她转身看向自己的儿子,脸色冷了下来。
闻川以为她要像之前一样说那些话,但闻梦只是率先进了巷子。
巷子很窄,走过长长的昏暗后,终于稍微开阔了一些。
是一些破旧的小楼。
夜色依稀中,闻梦终于开口,说:
“为什么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
闻川的睫毛颤了颤,“您刚才不是已经知道原因了吗?”
他指的是苏盏说的那句顺路。
闻梦笑了笑,语气也很温柔,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截然不同:
“阿川,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拥有朋友呢,我这是在保护你,如果他知道你的情况的话,是不是会被你吓跑,后悔和你走在一起?”
“所以,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和他走近,对你好,也对他好,对吗?阿川?”
她说每句话的语气,都是那样的温柔,但是又那样地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