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米基纳的孩子怀的很顺利,没怎么闹。
但是生的过程却艰难的很。
生与死的权能在她身上交织,在她已经虚弱如斯无法全力掌控的时候肆虐起来。
她昏昏沉沉的,很疼,很冷,也很害怕。
归终纤细的手紧紧握住她冰冷无力的手,温暖而浑厚的神力从她那里传递而来,给萨米基纳增添了几分清明。
好难啊。
为什么生孩子这么难啊。
萨米基纳忍不住流出了眼泪,紧紧抓住归终的手,虚弱的声音如游丝一般:“好疼啊。”
归终原本轻灵的声音仿佛蒙上了一层雾,她说:“别怕,萨米基纳,别怕,我在这呢。”
她的身形有了些许的模糊,赶忙停下输送力量的举动,又给萨米基纳喂了一颗神力结晶。
这并不是她的本体。
归离原战火纷飞,摩拉克斯领兵出征,马克休斯防守要道,而她镇守归离原。
所以纵使此刻她也只能分出一个化身前来。
孩子们不适合前来,凡人和一些仙人都太过脆弱,在萨米基纳这种顶级魔神无法自控下很有可能伤亡,她只能独自守在这里。
虽然她也没有生产的经验,此时只能干着急。
还差一点。
迷迷糊糊中,萨米基纳意识到。
还差一点。
这个孩子与地府一样在她的体内被孕育,生机夹杂着死气,尽管他是因生而孕,在萨米基纳腹中如所有的孩子一般成长,但是真的到了脱离她的那一刻,又是一场生与死的交锋。
萨米基纳现在连咬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了,刀一点点地在她身体里割着,那种从来从来没有体验过的酷刑几乎要摧毁她的理智。
是否孕育新生都要来这么一遭,是无法躲避的劫难?
她迷迷糊糊间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倒是鬼使神差地回忆起些过去的事。
那是萨米基纳还曾经身为人的时代。
是她还名叫青青的时候。
哈哈,青青其实以前的邻居姐姐给她起的小名,毕竟没有人愿意叫早夭这个名字。
那对盼望她夭折好抓紧再生一个儿子的夫妻究竟是什么心思,溢于言表。
萨米基纳觉得恶心。
对自己身体里流淌着这样的血,她无比嫌恶。
但是偶尔,真的是偶尔,那个女人对她也会有一点温情的时候。
在她穿着单薄的秋衣奔波在上下学的时候,那个女人会扔给她一件自己不穿的旧棉衣,虽然有些地方开了线,但依然很暖和。
她也没有饿着过青青。
她想让青青死,却并不哄骗她在不懂事的年纪游水,玩电,玩火。
她一边希望青青能顺着名字天经地义地早夭,一边又不愿意亲手杀了她,连教唆也不肯。
真是稀奇啊。
萨米基纳幼年不懂,但长大了她就明白,什么叫做重男轻女。
每次作文里要写对母亲伟大的歌颂她都只能写,妈妈没有杀了我。
每次学校展开对感恩母亲的活动,理解母亲怀孕生产是一件多么多么辛苦需要拼命才能活下来的事后,青青怎么也无法理解。
拼命……
直到后来读书,她又想,是不是郑庄公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只是那时候没有计划生育,所以他有了弟弟,而我没有呢?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但是……
她也因此深深地恐惧起了婚姻和孩子。
她害怕自己也会变成那样。
变成她最厌恶的模样。
萨米基纳和青青不一样。
她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得到爱。
她的轮回,她开辟的阴土,都是她对这个世界的爱。
得不到爱的孩子很难过的。
这个孩子也是。
在剧烈的痛苦中,萨米基纳喘息了几口气,又迎来了一波波生机与死亡的交锋。
地府在扩张。
她已经快要容纳不住了。
她现在或许有些理解摩拉克斯的心情了。
这个孩子注定不会得到母亲的关怀。
但是她始终都是爱着他的。
身边仿佛没有了人,整个洞穴里空空荡荡的,远处传来一点嘈杂的声响,似乎是惊惶,又似乎是恐惧,遥遥呼喊着什么。
好像有谁在焦急地喊着妈妈。
影影绰绰,听不清晰。
她也没有精力去听。
只感觉身边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直到一双虚幻的手隔着时空抱住了她。
大慈树王平静的语气十分笃定:“来,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隔着时空,她虚幻的身影如雾,如影。
萨米基纳委屈地哭了出来。
“好疼啊。”
布耶尔温柔地搂着她,给她擦拭眼泪。
“很快的,很快就好了,我在陪着你呢。”
生机缓缓压过死亡。
萨米基纳逐渐清醒过来,她眨了眨眼,生理性的泪水源源不断,把脸颊打湿了。
“我……我要钟离。”
大慈树王借助地脉显形的身影闪了闪,她错愕道:“钟离是谁?”
不过接着,她安慰道:“好,要钟离,我去找钟离过来。”
萨米基纳觉得很高兴,但忽地又难过起来:“没有钟离。”
“什么?”
现在没有钟离。
祂是摩拉克斯。
萨米基纳泪水停了下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摩拉。”
摩拉。
摩拉克斯的血肉。
几枚金灿灿的摩拉被她嚼碎,一点十分细微的血肉被她吞咽下去。
不够,还不够。
萨米基纳咬了咬唇,将自己的血珠咽下。
血脉的力量……
庇护着这个孩子出生……
过了很久很久,萨米基纳机械地咀嚼着摩拉,金币脆脆香香。
但是她没有心情去细细品味,只在那些金币中找寻那一点微不可察的血肉。
龙血。
好似过了很久,又好似只是隔了一会的功夫,一双十分熟悉,十分温暖有力的手代替虚幻的柔荑,紧紧把她的手包裹在其中。
口中多出腥甜的滋味。
那个困扰她许久的团子一下子圆润地脱离了她的身体,萨米基纳整个人顿时轻飘飘的,她虚弱地想要抬起身,就被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抱起,看见了那颗她费劲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
一颗纯白色装点着金色岩纹的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