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拉克斯走出了萨米基纳为祂展开的门扉,站在了高高的天衡山上,山下就是璃月港。
和战争的时候并不一样。
和战争开始之前也不一样。
在魔神战争开始之前,提瓦特其实是度过了一段相当平静祥和的日子,各个魔神行走于大地,庇护人类。
但彼时的世界其实并非适合人类生存,羸弱的人类哪怕面对魔物都力有不逮,只能托庇在魔神麾下,希冀庇护。
摩拉克斯也是如此。
祂接受了人类的供奉与庇护,成为最初的神明,立下天衡山,人类尊称祂为岩王,但祂其实对如何带领人类并没有什么经验,所有的知识都是在数千年间与人相处的经验中得来的。
试探着走出每一步。
祂毕竟是个魔神,还是个十分强大的魔神,却要学着理解脆弱的人类,共情那些无数年之后也无法降临在祂身上的东西。
饥饿,病痛,情感,灾祸。
无论是部落,还是归离集,那些东西永远都一样的。
但是——
背依山峦,朝海天而辽阔;泊船浦口,浪涛静而风平。抱地势,倚水文,多少楼台亭阁林立,宫阙盘盘囷囷无数,日月朝夕,晖阴变化万千;商贾繁茂,熙熙攘攘不绝。人与山海相发挥,百姓与仙共安居!
高楼碧瓦,极显雍容华贵,商铺客栈,应有尽有,人来人往,尽显繁华。
摩拉克斯怔怔地看着下方的璃月港。
魔神的视力很好。
所以祂清晰地看见了璃月里走动的每一个人。
没有因战乱而忐忑不安,没有因元素力不断升腾而不适,没有因困苦的劳作而满脸疲惫。
所有人大大方方走在路上,脸上或轻松或欢喜或愁眉苦脸,只是无论如何,都带着只有长久和平安定才能塑造的氛围。
比魔神战争开始前,更加繁荣昌盛的璃月。
祂发辫尾端的一抹金橙色不自觉地散发着微光,眼眸仿佛流淌着金色的河流,山川在回应它,大地在与之共鸣,岁月沉淀下悠久的磐岩用独特的语言对祂倾诉着,这片土地上奔流不息的岩元素熠熠生辉,难得雀跃了起来。
就在岩印即将亮起,元素的洪流环绕起祂时,一双带着黑色手套,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制止了活泼过头的元素,将一切汇聚起来的力量以及很快就要在璃月港展开的骚乱压了下去。
摩拉克斯抬头就望见了他。
身穿一身与祂相似的衣服,长着同一张脸的,未来的自己。
当然,祂与他刚刚见面,身为过去而且并非本体的摩拉克斯就立刻感觉自己更加虚弱,似乎随时都会被排斥出这个时间也是重要的原因。
摩拉克斯缓缓打量着这个未来的自己,目光古怪难明。
因为他身上竟然盘着一条白色的小蛇。
那条白蛇与萨米基纳极其相似,只是尾巴尖上有一点不仔细看就要忽略的黑金色,以及远比萨米基纳更加璀璨的石珀色眼眸。
那双眼眸冷冷地看着祂。
摩拉克斯亲眼看见了璃月。
已经亲眼所见,那祂就不会在璃月的事情上多耗费口舌,以免发生意外。
时间是最为玄妙的东西,由伊斯塔露女神执掌,摩拉克斯清楚其中的禁忌。
所以祂一句话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
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盘旋在未来的祂身上的白蛇。
钟离摸了摸身上的小白蛇,对祂点了点头。
他们是同一个人。
因此有些话不用说出口也能十分默契地明白。
摩拉克斯那张天衡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的脸终于扭曲了一瞬,换来往生堂客卿笑眯眯的摆手。
他显然是在看好戏。
这一瞬间,摩拉克斯对未来终于有了一丝排斥之心,这种感情刚刚升腾而起,面前的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祂并没有动作,却越离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梦境的世界一片虚无。
“摩拉克斯,摩拉克斯?”
祂猛地从案桌上起身,睡前的文件被祂过大的举动扫到了地上,若陀惊讶地看着祂:“你真睡着了,批文件这么累的吗?”
按理说祂们这种身经百战的战士纵然入睡也会留有一丝警惕,随时预备着战斗。
难道真是文件太催眠了?
他也批过,但是……
哈哈,这么令人伤心的往事就不要回忆了。
后来若陀就专心打铁,还找了个文笔很好的小仙做下属代写文件。
摩拉克斯从睡梦中醒来,身上杀气四溢,手边浮现一把贯虹之槊,上面澎湃的岩元素能让整个归离原都变成绝云间,若陀一惊:“有敌来犯?”
他急忙摆出防御架势,谁知道过了半晌,摩拉克斯却收起了贯虹,对他说道:“没有敌人,我做了一个梦,一时激动。”
这下若陀的惊讶比刚刚更甚。
摩拉克斯一向是个石头,很少有情绪波动,而魔神更是几乎不会入梦,祂这是遭了那个梦之权柄魔神的暗算不成?
摩拉克斯面对若陀的问题,摇了摇头,然后问道:“若陀,你说,魔神可以孕育子嗣吗?”
若陀龙王这下古怪而阴晦地瞟了一眼摩拉克斯的头,委婉道:“我并不是魔神,以前都生活在地下,和魔神没打过交道。”
唯一一次还是遇上眼前这个给他点睛的魔神,签订契约来到地面生活。
而且我又不是魔神,你才是魔神啊!
摩拉克斯也顿觉失言,默默收起了贯虹,目露迷茫地盯着桌上一摞文件。
“你也到了人类想要孩子的年纪啦,萨米基纳不就是吗,多可爱的小女儿,她也就是出去几天,很快就回来了。”
若陀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可能是萨米基纳这个可爱小女儿的离去刺激到了祂,出言安慰道。
摩拉克斯叹了口气:“不是这个。”
若陀挠挠头:“那是什么,你就批了几天文件,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了。”
摩拉克斯:“你说如果有一天,我和萨米基纳有了孩子……”
话未说完,摩拉克斯就看见若陀手里浮现的岩枪,对方一脸严肃:“摩拉克斯,你这是什么意思,萨米基纳只是个孩子,你现在是她养父!你自己定下的法律,对未成年人骚扰是要判刑的,如果是长辈父母刑期还要延长,最高死刑!”
摩拉克斯百口莫辩:“不,不是这回事……”
………
轮回之地,萨米基纳静静地看着摩拉克斯远去的背影,许久之后才垂下眼眸。
“谢谢您,伊斯塔露女神。”
小小一只女神浮现在她身边,对方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你不打算和过去的摩拉克斯说点什么吗?我可是特意给你开放了vip通道呢。”
萨米基纳笑了笑,将整颗糖果吃了下去,糖果依旧是当年的糖果,却再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了。
“不用了,谢谢你。”
“这就够了。”
身上散发着莹光,与整个轮回之地共同呼吸着,渐渐地,她身上的莹光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远处,笼罩在整个轮回之地的迷雾悄然散去,人群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人间在过海灯节。
地府在过受愿节。
归终大声喊到:“不要挤,不要插队,人人有份啊,大家死都死了,用不着争这一时片刻,谁插队就罚去犁地啊,保证你明年也参加不了。”
归终吼完,看着面前排着的长长队伍鼓起包子脸,嘟嘟囔囔:“今年又没收到摩拉克斯那家伙的灯,有必要这么吝啬吗,就连长生都会给妈妈和阿姨送灯了。”
她手上拿着一个圆滚滚的霄灯,灯面是深蓝色,被画上了满天繁星,漂亮又精巧。
“还是长生更贴心。”
一个铁匠正一边给流到地府不小心撞坏的长鹤霄灯维修,一边絮絮叨叨对面前一对年轻夫妻道:“我明年也要去往生了,好好学着点,以后你们女儿寄过来的灯再坏了得自己修了。”
夫妻笑呵呵道:“恭喜恭喜啊,老爷子终于要去轮回了。”
“要不是为了精进手艺,我早走了。说好了要打造出天下最强的神兵利器,然后送给我的老朋友。”
他捋着胡须笑了笑:“他是个仙人,现在肯定还在等着呢。”
远处,缺了一个角的大鹿正看着和自己等比大小的霄灯发愁,这么大,怎么扛回去呢。
更远的地方,收到小宵灯的夜叉们聚集在一起,品尝着今年的香火。
“今年的加了清心,有点苦哎。”
“去年加了甜甜花,好好吃,但是都说那样不尊重逝者,换成了清心,其实甜甜花真的好吃,没有不尊重啊。”
“我们什么时候也往生吧,老在下面吃这些苦不拉几的香简直怀疑鬼生了。”
“好啊,去看看小弟。”
萨米基纳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唇边漾起笑意。
她身形逐渐虚幻,虚幻,直至化成细碎的金色流光,覆盖在热烈燃烧着的彼岸花丛中,给鲜艳如血的花朵染上金色的暖阳。
璃月港,往生堂客卿看着白色的小蛇毫不犹豫从他身上游走,一句话也不打算和他说,微微一叹。
“欲买桂花同载酒,只可惜故人……”
什么时候愿意来这人间见他呢。
大街上人来人往,昨夜的霄灯已经携带着人们的眷恋祈愿完完整整地传递给了逝者。
让他们有了重新迈向人间的勇气。
但是他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何时才会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