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川还没有做出选择，杨国便帮着做出了决定。
杨国国君下令，“城隍”属于淫祀，禁止民间祭拜，并且捣毁民间自发建造的城隍庙，砸毁城隍神像，并且下令，再有祭拜者，以罪论处。
消息一出，杨国众鬼物全都气炸了。
这可是自己的地头啊，自己这边的城隍庙被伐坛破庙，打得就是自己这群鬼的脸啊。
有几个小鬼张牙舞爪的就要冲进杨国宫中闹腾一番，却被岳川制止。
城隍不同土地庙，也不同于山神。
后两者是山野之中，一个人烟稀少，一个人迹罕至，与世俗王权天然联系不大，甚至独立自主。
但城隍不同，与世俗王权太紧密了。
上辈子的世界里，城隍都是世俗王权册封，由某些生前极具名望的鬼物担任。
某种意义上讲，城隍就是世俗王权的延伸，各地城隍老爷都是领着官职的。
岳川在姜国的城隍庙拒绝了姜国的册封，走的是万民道路。
一则龙阳说“阳光开朗大男孩”，并不在乎这种细枝末节。
二则因为大黄的个人原因，城隍庙确实沾了不少大黄的光。
三则城隍庙确实拯救了姜国，后面也做了很多实事，龙阳没有伐坛破庙的理由。
但是其他国家不同。
城隍信仰没有群众基础，没有政治支持，纯粹就是韩式菜人铺，以及十八层地狱的大瓜收割了一波热度，震慑了不少人。
可一旦这个新鲜劲儿过去，还是要打回原形。
尤其在杨国，城隍可是头号大敌，说灭就灭。
岳川不想与世俗王权绑定，但是离开世俗王权，真的寸步难行。
毕竟不是哪个国家都如姜国，也不是哪个君王都像龙阳。
城隍体系天然就带着政治属性，必然要分享世俗的权力。
岳川想到晋国六卿世家。
六卿体系延续了十几代人，前中期确实有助于晋国的崛起、发展，创造了长达百年的霸业。
但中后期，六卿世家斗争血腥而惨烈。
比如著名的赵氏孤儿。
六卿世家中的赵氏直接被杀得近乎亡族绝嗣。
“咦……等等！眼下这个时间点，赵氏孤儿应该刚刚发生没多久，赵氏被杀得只剩最后一人，可就是这一个人，将赵氏重新发展起来，后来更是参与三家分晋，成为战国七雄之一的赵国。”
“也就是说，眼下投资赵氏，绝对是一本万利。”
晋国六卿世家有十几个，但经过长期斗争，最后剩下的只有三个：赵、魏、韩，这三家也就是后来的“三晋”。
韩氏和魏氏发展得都不错，投资他们成本大、收益有限，而且不牢固。
反而赵氏，眼下真的是历史上最低谷的时刻，被杀得只剩下最后一根独苗。
但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赵氏能够迅速壮大起来。
这就跟买比特币一样。
告诉你这玩意能暴涨几万倍你都不敢信，更何况去买。
而赵氏就是这个时代的“比特币”，甚至比“比特币”更加坚挺，投资赵氏的获利绝对大得超乎想象。
“赵氏竟然有人祭拜我了！我没理由不帮一把……”
与此同时，赵氏封地中，一名少年毕恭毕敬的上了三炷香，默默念叨一会儿，随即翻开一本书。
不是竹简，而是纸书。
姜国纸书已经流传开来，无论书记的载体，还是书籍的内容都是上上之选，很受上流社会欢迎。
赵氏虽然复族成功，回到晋国上流社会，但人丁过于稀少。
仅凭赵氏孤儿一个人，一代代耕耘，几十年也没攒下多少人丁。
正因为娃少，一些妾生子也被养了起来，生活优渥，不亚于嫡出子。
这其中就包括一个狄人女子所生的男孩——赵无恤。
戎、狄、蛮、夷、胡、虏……
这是中原国家对周边民族的蔑称，异族女子大都是战争中俘获，长相不咋地的直接一刀砍了，长相标致的还能当成玩物贩卖到上流社会。
有钱人的爱好，无论两千年前还是两千年后，大体都是一样的。
总喜欢玩点不一样的新花样，搞出来点混血儿也不稀奇。
如果是其他大家族，带有戎狄血统的后代绝对是家族耻辱，肯定留不下来，即便生父开恩，留下一条性命，肯定也不会得到家族的承认。
所以说，赵无恤是幸运的，因为他生在赵氏，是赵氏孤儿的曾孙。
他不但活了下来，而且活的很好。
至少衣食无忧，而且拥有读书、受教育的资格。
晋国与姜国临近，姜国的许多新东西也第一时间出现在晋国上流社会。
比如纸，以及纸书。
赵氏也弄到了成套的《大侠姜十三》彩绘插图版本，这东西在家族中十分受欢迎，每一本都受欢迎。
地位高的叔伯们可以先看，看完之后才轮到小辈们。
嫡子们先全套的看，到了后面就是一人一本同时看。
地位高的可以从第一本到第二本，按着顺序看，地位低的可以从后往前看，或者从中间往两边随缘看。
至于赵无恤这种戎狄之子，压根就没有看《大侠姜十三》的机会。
反倒《论语》这种纯文字的书，因为借阅的人不多，赵无恤才有机会借阅到。
与出身不凡，生来拥有一切的嫡子们不同，赵无恤这种连庶子都算不上的戎狄之子，想要出头就必须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嫡子们可以每天在家主面前晃悠，有亲娘吹耳旁风，再加上一堆门客、家臣出谋划策，只要随随便便表现一下，就能增光添彩。
而赵无恤，很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见到生父的机会。
可即便如此，赵无恤依旧没有躺平摆烂。
他抓住一切机会努力学习。
不仅是武艺，还有文字，以及耕田、放牧、营造等技巧。
并不是对赵氏家主有什么想法，而是希望成年之后，能够从家族得到一些资源，外出开拓。
或者是一些钱粮，或者是一些兵甲。
即便生父不喜自己，也能跟继承家主之位的嫡系兄长搞好关系，凭借才能获取重视。
怀着对知识的敬畏，赵无恤翻开《论语》，一字一句仔细咀嚼。
姜国的文字，赵无恤是不认识的。
倒不是赵无恤目不识丁，相反，他通晓多国文字。
纯粹是因为姜国太小了，没有学习的必要。
但是《论语》还有大周文字版本，这个起来毫无困难。
前面《黄先生与阶梯说》、《黄先生与权柄说》等文章，赵无恤只是简单的读了一遍，并没有什么深入了解的想法。
但是读到后面《岳先生与马政说》的时候，赵无恤瞳孔一缩，浑身血脉贲张，头皮发紧、发麻，浑身毛发根根倒竖。
“啪！”
赵无恤发冠炸裂，一头长发披散开来，宛如扫帚、刺猬。
他却恍若未觉，而是奉若珍宝的捧着《论语》。
“此真神作也！岳先生真乃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