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宁问老板,“这种罐子还有多少?”
老板又从角落提了几个出来。
伟宁皱眉头,这是放了多久,都积了灰,而且那么明显。他顿时不想伸手接。
老板正要说话,屋内传来一阵响动,和几声争执。就在这时一个女子披散着头发跑出来,衣衫不整。
那老板怒喝一声,“又闹那样?一天天的想干嘛?”说着将抄起身边一个塑料盘砸向女子。
那女人避无可避砸了个正着,一屁股坐到地上,身体倒向货物,引来一连串的反应,盘翻了,桶滚了,凳子倒了。满屋子都是响声。
那老板也是又气又急,“你个骚货,我儿子娶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倒地的女子仰面露出了一张清丽的脸,只是憔悴无比,似乎还有伤痕。
在发生一连串的反应时,伟宁和家定就退出几步,都在店门外了。
“家定,铁家定。”那女子突然伸手朝店外的两人叫嚷,“救我,救救我!”话语里尽是哀伤。
铁家定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待看清倒地侧身望着自己的女子,更是吃惊,“邱紫燕,怎么是你?”
邱紫燕撩去脸上的散发,刚想说什么,一只大手猛的揪住她的头发,她痛呼一声。
“贱货,没见过男人吗?长得好看是不是准备跟他上床睡觉。老子不能满足你,还有我老子呢。”说话的是从后屋走出来的男人。男人二十几岁,却是一脸的阴鸷,眼神狠厉,表情狰狞。咬牙切齿的拽着邱紫燕的头发,不停的摇着。
“周立松。”铁家定看到此人也很意外。
周立松盯着店外的铁家定几眼,才冷冷的说,“怎么样心疼你的女人了?”一把将邱紫燕拽起来,捏着她的下巴,“我就看你怎么心疼。”
铁家定无动于衷,“你们这不是挺般配的吗?”
邱紫燕欲挣脱周立松的禁锢,却更让周立松捏得更紧。
周立松冷笑,“很好,果然是够冷静的。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弄成今日这副模样?”
铁家定摇摇头,“没兴趣。”事情都过去了,还追究什么,况且他只是损失一点自尊而已。用伟宁的话说,自尊有时候可有可无,在不委屈自己的时候,自尊才是。如果威胁到生命,自尊什么的统统可以不要。
周立松大吼一声,“铁家定,你个王八蛋,当初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我会弄成这样吗?”
已经转身要走的家定回头冷冷扫了一眼,“周立松,你说这话不怕天降个雷劈死你。”身子挺直的走进店内,“来,你来说说,我怎么陷害你了,我怎么让你退学了。来,来啊!”最后几句简直就是吼出来一般。脸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可见他是多么的愤怒。
那老板一看这动静,引人来围观就不好看了,连忙催促,“后生仔,你快走。”
事情到底如何,老板想追究,也得让人安静下来才能谈。而他认为罪魁祸首就是儿子手上的女人。
“家定,不要走,你救救我。”邹紫燕发出凄厉的呼叫声。“他就是个魔鬼。”
周立松狠狠掐着他的脖子,“死女人,臭女人,我满足不了你,还想找别的男人,你想得美。”
那老板一看邱紫燕的表情不对,连忙上手使劲拍打周立松,“你放手,你想害死自己啊。”老婆没了还能再找,可不能把自己搭上。
伟宁啧啧啧几声,“全是疯子。”
这边的动静还是引来左邻右舍和行人驻足观看。
“这又是打上了。”一个邻居啃着瓜子说。似乎已成家常便饭。
“应该是,这三天两头的,老周还做什么生意。客人都被吓跑了。”一个邻居惋惜的回应。
“这是什么仇什么冤?他们不是小俩口吗?”伟宁凑近不着痕迹的问道。
一大婶子侧头看了伟宁一眼,见是个长相俊朗的小伙子,眼前为之一亮,兴致马上来了。
“这老周家的事说长也长,说不短它也不短。喏,那是老周的独子。从小就宝贝着娇生惯着,天上的月亮想办法都弄来。不过这周立松学习也是挺好的,年年拿全年级第一。如果是这样安稳平顺下去,老周何志于如此。”
“事情就是从上高中开始。要说一个学生的户籍有多重要呢。老周户籍还在寿安县,所以孩子只能回寿安读高中。那曾想事情就发生了。”
“据说县长季述的儿子季裕也在县高,因为成绩突出,这两人还成了好朋友。一个班级里有个有背景的县老儿子,旁人不都得去巴结嘛。偏偏有一帮子农村孩子,不巴结但学习特别好。县长儿子身边的跟班就威胁恐吓,尤其是当中有个姓铁还是姓金的,脾气那是挺硬气的。不鸟这帮人,因此得罪了这帮人。”
“周立松这人吧,没有父母耳提面命,又和这帮子人混,肯定学不到好。对付不了姓铁的,就想出损招。就嘬夺一个女同学去勾引他,引老师发现,成功后就能一脚踢出学校。”
“阴谋诡计再多有什么用?那姓铁的同学估计太穷又抠门,无论周立松的媳妇如何勾引,人家硬是逢凶化吉。”
“事情很快出现了转机,应该是他们高二下学期了。季县长儿子因为醉酒迷奸了一个服务员,几人怕案情东窗事发,就把当时在酒店做兼职的铁同学也迷了,做成了强奸服务员的凶手。”
“万万没想到,公安来了,凶手却不见了。最后那个服务员醒来报了公安,人家直接报出这几个人,季县长的儿子害怕呀,一旦坐实罪名那是要吃花生子的,于是就拉了几个做垫背,其中就有老周家的儿子。”
伟宁挠挠头,“这么简单粗暴的案子,难不成公安是吃闲饭的。”
“那谁叫人家有个当爹的县长。”
“那和周立松的媳妇扯得上关系吗?”
那大婶继续说,“据说一开始邱什么的先喜欢姓铁的,那老周儿子想在县长儿子面前逞能,自是尽全力追她。但人家不鸟他,他越是纠缠人家。”
“所以是因爱生恨。”
那婶子连忙说了几个对,“还是年轻人脑子好使。后来季县长的儿子教周立松如何拿下邱什么燕的,她家也没权没势,事情发生后,就彻底的跟了周立松。”
“季县长儿子的事情一出,几个当事人都进了一趟公安局。人这辈子没事有事千万千万别去公安局。听说审讯的时候动了刑,不小心踹伤了下身,周立松就废了。”
伟宁小声的问,“你说的废了,是不是我理解的废了。”手指软软的弯了弯。
那大婶连忙点头,小伙子说话很形象嘛。
店内已打成了一片,邱紫燕不断躲闪着,周立松似乎虚软得厉害,虽然看着对邱紫燕下了狠手,却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老周在一旁无力的劝阻,更让周立松发狂。
“他们都这样了,离婚就好了。”
那婶子摇摇头,“周立松离了,以后找老婆就难了。再说,当初邱家可是收周家一大笔彩礼的。”
伟宁叹息一声,推她下火坑的往往是自己人。
“那县公安局是非不分,还废了人家,出来道歉了?”
“道歉?”那婶子一脸的不屑,“他们要是敢出来,我还敬他们是条汉子。官官相护你不知道啊。人家儿子爹是县长,公安局的人只要不傻,都知道偏袒谁。”
“那就任由他们如此猖狂。”
“所以我才说,有事没事千万千万别去公安局,那里不安全。”
伟宁苦笑,他就刚刚从公安局出来。而且也不能一杆子打翻整船人,一个地方有蛆虫,不代表每一处都有。
伟宁还在苦闷,被家定拉了一把,就挤出了堵塞的店门。
“你怎么也和哲辉一样爱听八卦了?”家定拉起他就走。“已经很晚了,还要不要买油罐?”
伟宁被他一提醒,才想起还要买东西,差点忘了。有意无意的瞄了几眼家定,见他情绪稳定,没有被刚才的突发状况影响。
两人在街角拐弯处找到了一家,同样卖塑料制品的门店。比之刚才那间,大了不少,而且店内干净不说,还敞亮。
他们才刚踏进店内,热情的老板娘就迎上来介绍一通。这和刚才在老周家的待遇可好太多了。而且这家还有那种专门装油的大油罐,一个就能装上五十斤。好在是铝制的,如果是塑料制品,他还担心装满会不会爆开。不过他也挑了两个塑料的,万一用上了呢。
伟宁挑了几个大油罐子,还挑了一批能装十斤的。老板娘见是个大客户,还添了些塑料漏斗、勺子。伟宁只能感叹这老板娘会做生意,就冲这份大方,下次肯定还会帮衬她。
“走走,不卖给你。”声音极为不耐。
两人还在店内准备付钱,就听见外边嘈杂的声音。是杂货店旁边的店铺传来的。
“哎,丁老板,这个价钱是最高的了。”这声音也挺高亢的。不怕被人听了去。“你这部机器也是二手货,毛病还多。我都在附近了解过了。”
伟宁笑着问老板娘,“今天你们这条街挺热闹的。”
那老板娘一听就明白,“可不是。你们从老周家那边过来,也听了一耳朵。其实吧,老周才无辜。”
伟宁一想,难道这是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
那老板娘说,“这周立松不是老周亲生的,是他老婆怀着孩子嫁进周家的。本来这事瞒得紧紧的,哪曾想老周老婆的那个前男人生不出儿子,知道有这么个儿子,使想认回周立松,就闹开了,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这家人也忒不是东西了。”
“谁说不是呢。为了儿子,什么都不顾了。硬生生把周家拆得支离破碎。说来就来还不是重男轻女。听说那家男的,一连生了四女娃。造孽哦!”
伟宁听了也深有同感,“他家有金山银山继承吗?”
老板娘不屑一瞥,“屁的金山银山,一泥腿子,住的还是泥坯房。光想继承那点香火。”
家定见伟宁还想听下去,忍不住提醒伟宁,“咱们赶时间呢。”
伟宁看看时间,早得很呢。他还不明白家定的小心思,他在这事里肯定占有不少戏份。奈何他嘴巴严,想听他自己说,难。
东西一大堆,看着就不好搬运,估计车子也放不大。伟宁打开几个大油罐子,把油壶整齐放进去。不一会儿,一批油壶都装进去了。似乎那些油壶从来没出现过一样。老板娘也为他想出此法而惊奇。
这时隔壁又传来争执声,“姓丁的,我三番五次上门,价钱也给了,你不卖是怎么回事?”
伟宁指指问老板娘,“隔壁又是怎么一回事?”那声音根本就是有意让别人听去。两间店虽隔得近,但谈生意不是这么谈的?
老板娘叹了口气,“旁边是间榨油坊,开的时间还不够一年呢。老丁老婆生病要花钱,这不是想把榨油机卖掉嘛。这谁知道后街的谭老板就只想出两万,买下人家的机器。人家老丁可是三万二回来的。他这也太黑了。”
“榨油坊,是榨花生油?多少钱一斤?”
那老板娘稍微想了想,“我们都是邻居,他收六块,顾客最多贵个五毛吧。生意挺火爆的。要不是他老婆拖累,他至于卖机器吗?”
伟宁心思一动,“东西先放你这,我们去隔壁买点油。”
外边早已没有了争执声,榨油坊的木板门只卸了几块,供人出入。
伟宁确实看见了那张出售榨油机的红纸,不怪他刚才眼拙。4A的纸要写下出售榨油机几个字,还要让人一眼看见,伟宁觉得根本就是为难4A大的红纸。
他上门敲了几下,终于看见后屋闪出个人影。这些店铺多是两层,店铺后有间厨房之类的,还有上下的楼梯。那老板估计是在楼上,听见声音才下来。
那丁老板约摸才三十出头,估计是连番受打击,整个人状态不佳,眼圈青灰,头发乱蓬蓬的,根本就没打理过。
“今天没榨油,过两天吧。”丁老板开口,声音带有几分沙哑。
“我看见你贴出的红纸。”伟宁指了指外边,“你不是要卖掉榨油机吗?这是不打算卖了?”
丁老板反应过来,“卖,”给谭荣生那个王八蛋弄得神经质了。“我这部机子前年才从广市那边运回来的,费了不少功夫。老实话,价钱挺贵的。”
家定也跟着进来,拉了拉他手臂,“你干嘛呢?”声音压得极低。
“买机器,这不是准备大干一场吗?没有利器,怎么大展拳脚?”
家定急了,“家里有地方摆吗?”买回去摆哪都是个问题。现在家里拆的拆,建的建,根本没有地方摆放机器。
伟宁有些犹豫了,但也是一刹那间,他就不管了,先买了再说。这部榨油机可比家里那部好太多了,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