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天色还早,伟宁推出自行车要送她回去。已是下午了,巷子里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我要回家,你收拾衣服干嘛?”曾抒雷瞧着他收晾晒的衣服,又背着小包出来利索锁门。身上披了大衣,里边只是简单套了件毛衣。就这么随意一搭,也掩藏不住他内在的气质。好看的人,披上个麻袋也好看。
“顺便去我爸妈那里看看,走。”两人并肩往巷口走。正好与迎面走来的杨秀文对了个正面。
“杨阿姨,回家做饭呢?”铁伟宁还是很乖巧的打招呼。
杨秀文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谁,人已经走远了。她忙拉住一个邻居问,“张哥,刚才那帅哥是谁?我怎么看着挺陌生的。谁家对象呢?这年轻人太帅了吧。比大明星都好看。”
那张哥感叹一句,“可不是,一个男的长得那么好看干嘛?我看了都妒忌,你说以前丑不拉叽的,变化也忒大了,换了一个人似的。谁认出他是铁家的小孩?”
杨秀文惊讶道,“你说谁?铁家那小子,铁伟宁?”一脸的惊奇不可置信。这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好不好。当然她不会承认对铁伟宁还停留在初中那个黑啾啾的小男生,毕竟她可不会把目光多停在别人小孩身上,尤其是十几年都没怎么变化的铁家小子身上。她还断言过,好笋也可能出歹笋。
张哥嗯了声,“可不是嘛,刚才在方家,方博亲口承认的,那错不了。也是他父母长得也不差,儿子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你说是不是,女孩子还有女大十八变,男孩子也不逞多让。”
杨秀文心里直翻白眼,一个大男人话咋那么多,要不要给你个大喇叭全世界嚷嚷。又不是你儿子,你瞎兴奋什么?见着张哥走远,哼哼两声往家走。
“你回来了,谁看铺子?”杨秀文刚进大厅,雷世章就问道。他中午就着饭菜,喝了两杯,有些上头想躺一躺,现在才爬起来。
“我不得回来看看你们办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漏的。明天就去送聘礼了,可不兴出差了。你们男的太粗心,我不放心。店铺有秀丽呢。她替我看着。”杨秀文一口气说了几句,口干舌燥的猛灌了几口温水,才缓解嗓子的不舒服。
雷世章被她问住了,他下午根本没出门,哪里知道还差什么。
杨秀文看他怔愣的样子,再闻到他身上的淡淡的酒气,“雷世章,你答应我什么,你就这么敷洐我的?明天要去女方家下聘礼了,聘礼还没买齐,你想干嘛?”
雷世章不满她嚷嚷得那么大声,吼道,“嚷什么,怕别人不知道啊。”
杨秀文气得发抖,“你还怕丢人呀,全巷的人都知道,你再这么不上心,儿子的婚事就別理,让它黄了好。”
她现在一门心思扑在卤菜店上,一连开了几个店,有钱了底气也足了,对男人那副窝囊样是样样看不上了。以前对家里有贡献不假也很上进,可是现在已经摆烂了,爱上了喝小酒,对家里的生意倒是上心,也只是对钱上心,什么忙也帮不上。已成了雷家的一个累赘。
雷世章哼了两声,“怎么当了几天老板娘就拽上了?没有我,你去哪儿弄卤菜方子。我堂堂一个大学生娶你一个小学文凭都没有的女人,你该偷笑了。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杨秀文心里咯噔一下,雷世章的淫威还是在她心里产生不可磨灭的记忆,他还是她的天她的地。虽然这几年挣了不少钱,她也不敢对男人发火,但今天发觉男人也不过如此而已。本事没有只会对女人吼。
“儿子才几岁,就着急忙慌的张罗结婚,你很急着抱孙子吗?”雷世章很是费解,才二十三岁而已,现在时代不同了,都奔着闯事业呢。他一个刚进社会,单位都没适应,就急着办人生大事,还以为家里有什么事发生。
杨秀文不解的问,“咱们结婚时你几岁?二十三吧。趁我们年轻帮儿子带带孩子,难不成等我们年纪大了,儿子也忙孩子谁带?那个当父母的不都是盼着几女好,你怎么不一样呢?”
雷世章被她怼得哑口无言,愤愤的回房去。
铁伟宁驮着曾抒雷一路穿过陵江大桥,再直奔西区。她在后面搂着他的腰,脸庞贴在他腰上,嗅到他身上散发的暖意。
“你行不行啊?”自行车上桥时,她感觉他吃力的蹬着脚踏了。
伟宁哼哼两声,“男人不能说不行,这样很没面子。而且我行不行,你不知道吗?”
她气恼在他腰上掐了一下,他顺势慌里慌张的差点摔倒,吓得她搂得更紧。
他随即得逞一笑,“下面就见证奇迹的发生。”
自行车马力充足顺利上了桥。她还发现他竟然没蹬脚踏。车速又快又稳,下桥几乎是溜着下去的。呼呼的冷风吹来,她一点冷都没感觉到。
“伟宁,你是怎么做到的?”她真的好奇死了。
“就是装了部小型电机,上坡或蹬累了,就偷偷懒用发动机。”
“电机怎么发电?”
“原来是用两节大电池,后来采用人力供电,所以一开始我没用,就是在蓄力。”这是他高考毕业后,和方博钟正宽骑自行车游遍陵城,用到的土办法。
按曾抒雷坐公交车的办法,倒三趟车用时一个多小时可以回到西区。坐着伟宁自行车后座,无须停靠无须走弯路,竟然只用了四十多分钟。她有点惊奇。实在是两人聊着天,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车子刚停下,曾抒雷一抬头眉头就皱了皱。大别墅前的台阶坐着几个人。突然间全站了起来,直勾勾的看着曾抒雷。这让他们等了大半天的人终于回来了。还浪费了他们一斤的瓜子。此时一地的瓜子壳似铺了厚厚的一层,幽怨的中枪。
伟宁连忙停好车护着曾抒雷到他身边,嘴唇微动细声问,“什么人?”
曾抒雷口吐两字,“曾家。”
伟宁瞬时明白。还真是说准了。
两人也不说话,就定定的看着三级台阶上站着的人。
“哎哎,你这丫头傻愣着干嘛?开门呀!见了人也不打招呼,懂不懂礼貌,有没有教养。”一个小老太精神抖擞的,一张小嘴一开口就一长串。如果忽略她皱巴巴的脸,真以为哪儿蹦出来的妖怪。枯瘦的手指乱指乱挥,唾沫星子狂喷。
“抒雷啊,你怎么和男人乱勾搭一块。没长辈在就是这点不好,好坏都不懂分辩。”严丽华一副痛心疾首的懊恼。
伟宁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抒雷,他们谁呀?要不要报警?在你家门口乱吠,谁家的狗这么没素质。”
严丽华差点被气吐血,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说谁狗呢?长得那么好看,嘴巴怎么那么毒呢。
曾抒雷差点没笑出来,“不认识,要不你先回去。”她实在憋不住,死死忍着。不然又被人斥责。
伟宁担心道,“不着急,拐个弯就到,要不我去招呼人过来。十几二十个的没问题。”
“哎,你这男娃子多管什么闲事?”那老太见没人理她,不乐意了。而且听到对方也住附近,随随便便能拉来几十号人,那可不能得罪人。
“没个正常人吗?一个乱吠,一个乱嚷,其余几个是护卫吗?”伟宁上下左右瞧了几眼,五个人五张面孔,有老有嫩,都一副生吞活人的架势。
“小年轻,别人的家事少参与。”一直沉默不语的曾明觉发话了。
“你威胁我,我很害怕的,我去大院告状你别跑。”说着要骑车往外走,那个方向是省政府机关单位的家属楼,前两年刚起,崭新崭新的。
曾明觉见此人真往大院走,慌了,“有话好说,我是抒雷的爸爸。”
伟宁停下车,“不可能,认识这么些年,她什么人我不知道,她有爸没爸我一清二楚。你充冒她爸爸,有什么企图。我可告诉你们,在这片地方,尤其大院谁不给姓郑的几分面子。”
曾明觉觉得要捅娄子了,一旦牵扯到省政府大院的人,他还不得脱层皮。于是他马上说,“你误会了,我们确实是亲戚关系。你看天色也晚了,我们回去了。那个抒雷啊,改天上家吃个便饭。”他这边一拉一拽将曾老太和严丽华拖走。剩下的两个年轻男女,曾抒蕾和她弟曾应龙一直没说话。这会见大人走了,也不舍得跟上去。
“天啊,真让你猜中了。他们会不会天天来缠着我?”曾抒雷都有点崩溃了,就刚才曾老太和严丽华,她都感觉对付不了,还有三个在旁边虎视眈眈,随时扑上来撕址她。
“下次再来就来点刺激的,吓不死也吓他个半死。”伟宁饶有兴越的说。“行了,你快上去。”
“啊,你不陪我了。”被几人堵着被吓着了,不敢一个人回家了。她依依不舍的拉着伟宁。
“我明天再来看你。”挥手让她进门。她一步三回头,终于进了别墅。他耐心的站了十来分钟,才骑车走了。
曾家一行人走出西区别墅群,曾应龙回望了一下那一处处高档漂亮的洋房。他一时半会都沉浸在如果他在这里会是怎样。
“明觉哥,我们就这样回去了?”严丽华甚是不甘。
曾老太则更恼怒,“那丫头片子,连奶奶也不认,太过分了。”
曾明觉叹声道,“咱们还是操之过急,她和咱们也没有感情。现在冒然让她接受,换谁也接受不了。”
曾老太当然知道急不得,可是瞧着家中孙辈一个人高马大的,要结婚要房子,住哪里?家里还能塞人吗?就曾家这个条件在二十年前,不差。可那是二十年前啊。再瞧瞧现在大街小巷,一水的漂亮小伙子大姑娘。人家也不差,干嘛往一个坑里跳,还那么挤,奔着取暖啊!
大孙子曾应豪二十六了,二孙子二十三,三孙子二十一,四孙子十九了。一水的孙子,哪个不要钱不要房。硬件条件就是房子,两小夫妻办那啥还得出去办啊?想想都愁人。
死丫头这里是最理想的,地方大房间多,随便让一家人来这边住,家里都不会如此逼塞。死丫头就一个丫头片子,迟早嫁人,房子能带走吗?肯定不能!
曾老太缓了缓和,“不若这样,明觉你再回去和她好好聊聊。今天可能吓着她了,你回去解释一番。还有明天抒蕾男朋友过来下聘,就以这个借口让她回家沾沾喜气?”
严丽华听曾老太提到自家女儿,还是一脸自豪的。女儿是高中生,也算高学历了,又有一份不错的工作。男方家的条件在陵城不拔尖,但那得看跟谁比。人家家里可是有几间卤菜店的,每天的流水可是一清二楚的。还是女儿有眼光。
“对,明觉哥,这个好。让她看看我们是真的很看重儿女婚事的,让她放心。以此解开她对咱们的误解。”那丫头真是软硬不吃,的确难接近。如果让她来家一次,以此打开局面,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曾明觉此时见几人都把目光落在他身上,顿时如芒在背。虽然他知道让女儿让步很难,难于上青天。他还是希望能打动女儿,谅解他这个父亲。
待众人离开,曾明觉又踱开西区回到言家大别墅。门铃响了好一会,才姗姗见曾抒雷来开门。
“你还有什么事?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怎么还来?”曾抒雷可不耐烦老对着这帮人。
“你这孩子,我再怎么不是,我还是你爸吧。”他语气平和娓娓道来,“当初我和你妈分开,没照顾到你,我是有错。但我来了很多次,都无功而返。做为一个父亲,我想见我女儿有错吗?你外公外婆剥夺了这一切,让我没了女儿。这是对我的惩罚和批判,我它认了。”
“如今你没了长辈,我这个唯一的长辈可不就得担负起这个责任。希望你不要一直将我往外推,父母的错很对不起你,希望你心里不要背负仇恨。”
“明天抒蕾男方来下聘,你来家坐坐,不用担心什么,就是让你看看。你以后嫁人该嫁什么样的人。”
曾明觉这一通近乎乞求的悲鸣,让曾抒雷稍稍有了些动摇,又看见他满眼的渴求,她竟一时心软接受了。
“明天是吧,什么时辰?”她虽然不再竖起一身刺,但语气上也缓和了许多。
曾明觉立马喜出望外,像个得了个喜欢的玩具那样兴奋。心里不禁一阵欢喜,终于打动了女儿,太不容易了。口水都费了老多。
“好。明天我过来接你,咱家不远!”曾明觉几欲想跳起来蹦达两下,来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喜悦。太不容易了。这么多年都没此刻高兴。这么漂亮的女儿回来了,是他曾明觉的女儿。
曾抒雷不知道以后她会为这个一时心软而作出的决定,付出多大的代价。每一次想起,都痛骂自己就是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