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褪去,东边泛起鱼肚白。雨也终于停了。一阵阵冷风灌入车厢内,把曾抒雷冷醒了。她是披了两件薄被缩在一处避风处囫囵睡了一夜,一夜一个睡姿让她浑身不舒服。
她舒缓一下身体,决定到外边看看什么情况。待她爬到轨道上往下看,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人触目惊心。巨大的泥石流把列车一分为二,车厢倒向坡下。四处都是蚂蚁一样渺小的人,在等待救援在努力自救。
前半段是几节卧铺车厢,人员最少伤亡也最少。救援都集中在后半段,人声鼎沸的现场掺杂着啜泣声和惨叫声。
曾抒雷抬了几次脚都迈不出去,只得在救援中寻找铁伟宁的身影。终于看见身着白衬衫的他,他的皮夹克不知甩去哪儿了。白衬衫沾了泥水还有血迹,他都浑然不觉。这种忘我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最是吸引人。
他就夹在一众绿军装中,并不觉得突兀,反而更显他的融洽。
她就呆呆的坐在冰冷的轨道上待着,从清晨到午后。他拿着两份食物找到她,见到她先是笑了。脸上已脏兮兮的,再难见他那张俊毅的脸。趁他递上食物,她伸手要擦擦他沾染泥的脸,觉得不妥又缩回。
“饿了吧,一早没顾得上你。”
她微微一笑,“你忙了一早上,快吃。”说着替他打开食盒,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餐。
两人就着午间的暖风吃了今天第一餐。两人都沉默不语,尽管很饿,但面对此情此景也没了胃口。
“我们现在怎么办?”曾抒雷发愁该怎么回陵城。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军车,“他们会捎我们一段路,在前面的白坭镇休息一晚,再搭汽车回陵城。火车是暂时停运了。”而且发生了重大事故,怎么也得调查些时日。
“我在地上捡到一个钱包,像是你被人偷掉的。”他从裤兜掏出个女士钱包。
她接过一看喜出望外,“哎呀,想不到钱包还能失而复得。”又检查了钱包内的东西,竟然一件不落。这笨贼还来不及用,就……。想到这又难过几分。昨天还栩栩如生活蹦乱跳的人,仅隔一夜就天人永隔。原来意外和明天真的永远不知谁先来。
“你是怎么找到的?又怎么知道是我的?”曾抒雷好奇的问。
他说,“是在我们之前待过的那节车厢连接处拾到,上面有你一张单据。还有上面沾有死气,你不害怕吗?”
她僵住然后无奈道,“希望他一路好走,不要惦记着我的钱。”
他不禁失笑。“能走吗?”意识她要赶上大部队走了。
她摇摇头,“脚拐到了,一走就生疼。”
他蹲到她跟前,“我先看看!”撩起裤腿,又摸摸她的脚踝处,果真让她疼叫起来。“我给你去下瘀血,不然下午更肿胀。”也不待她反应,退了祙子露出纤细的脚丫,此时脚环处已肿起一块。他在她又羞又恼的按摩中完成,让她重新走几步试试,完全沒问题,才扶她走去集合处。
两人没走几步,她再次感觉到疼,伟宁便蹲身背起她就走。她怔愣的趴在他背上,心里涌起莫名的情意。双手悄悄地搂紧了他的脖子,又不经意的蹭到他的脸。心里怦怦狂跳,只希望这段路长些更长些。长到牵手长到白了头。
坐上军车一路都是来支援的民众,医生,部队军人。
车子一直开进了小县城去了县医院。医生又给处理了一下,给开了两天的药。有部队开路,一路畅通无阻。这里正是接收此次事故受伤人员的定点医院,严重的伤者送往市级医院。
两人出了医院就近去找旅店休息一晚。路经一家档次不错的成衣店,他便径直走进去。
她忙在后面叫,“就一晚不用换洗。”她可以洗了晾晒晾一晚,第二可以穿了。
他回身将她拉进来,“我的衣服也很脏了。”
服装店老板娘看两人多少有些凌乱的衣服和妆容,“你们是从出事火车下来的客人吧?”
铁伟宁不明白老板娘为何有此一问,“你不卖衣服给我们?”
老板娘忙摆摆手,“不是,误会误会。实在不好意思,辛苦你们了,遭了那么大的罪。”
他淡淡笑说,“这事谁也不想发生的。”然后挑了件黑衬衫、一条宝蓝西裤。也给她换了身衣服,包暖和的那种。
老板娘仅收了半价,但他看衣料都不差,还是交了全额。
在附近买了洗漱用品,才向刚才打听来的那家宾馆走去。他们去晚了,仅剩两间房,没有挑的余地了。
两人各自挑了一间,上楼就打算洗个热水澡。
他刚褪掉衣裤,砰的一声门被猛烈撞开,吓了他一跳。只见曾抒雷慌里慌张的跑进来,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有,有老鼠。”
他愣了愣,什么情况。他现在还裸着呢。被她拥抱着,他整个人都口干舌燥,脑子当场死机,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她等了半天不见人回应,仰头看他,只见他脸微红,眼神勾勾的盯着她。她察觉有什么东西正顶着她,她低头一看。脑里轰然炸开,直愣愣的盯着。她偷偷咽了下口水,然后脸红发烫的想离开。
他一把将她抱入怀里,一脚将门踢上,眼睛里直冒火,“曾抒雷,这是你送上门的,你得负责灭火。”声音沙哑而低沉,勾人魂魄的魅惑。
一阵天旋地转的疯狂,一场风花雪月的沉沦,让冰冷的房间骤暖。处处弥漫春光暖色。随风而起随雨而落,随浪而狂随风而散。每一次都迎来狠厉的狂风暴雨,将土地深耕细作,期待长出一片?壮。
“你是第一次吗?”她不确定的问。瘫软在他怀里,连拉扯的力气都没了。
他靠在墙面把被子往上拉,免得身体露在外边,“肯定第一次。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呀!”
她往他身上挠,“你说谁是猪。”凑在他耳边软语。
他连忙告饶,“我是。我是。”为了再尝尝猪肉,扮猪也无妨。
她扯过衣服去了洗漱间,他瞟了一眼,那玲珑曼妙的身体,让他瞬间又斗志昂扬。
他低估了女生的速度,他睁大双眼望着天花板,等着下一场愉悦。可是左等右等,眼皮都撑不住了。
这时浴室门小小的打开一条缝,良久才爬上床,挨在他身边安心睡下。
沉沉的睡了一觉,醒过来还只是凌晨三点。他起来收拾一地乱扔的衣服,嘴角上扬。哥们不是处男啰!也是有肉吃一族!
她醒来的时候,他刚从外边买回早餐。
“怎么了?是不是身上不舒服?”他看她眉头紧皱,走到床边安慰她。
她点点头又摇头,“你看这个,”掀开被子,见到一处血迹已经干透了。
他紧张问,“你哪里受伤了?严重吗?”
她白了他一眼,“你弄的你不知道?还...还弄了几回。”脸上甚是不自然,这种事叫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说。
他尴尬一笑,“那我下次注意点。”他以为是他以为的东西。
“美得你!”她问:“那这怎么处理,退房以后怎么想。”懒得纠结此事,但必须消灭痕迹,不然脸丢大了。
他让她去整理衣服,他来想办法。
天亮了,他们从宾馆出来。两人走出不远,她狠狠掐了他的手臂一把,正愤愤的瞪着他。
刚才她处理退房时,瞧见他的身份登记,顿时错愕不已。他竟然未满二十岁,和她一夜春光的男性,有可能是个高中生。她既羞愤又尴尬,她当时怎么对他下手了。男色果然误人。想想他那张帅气的脸,和饱满结实的身材,她果断放弃挣扎。
“你赚大发了,姐姐。”铁伟宁嘻笑道。
她白了他一眼,“老实交待。”
他凑到她耳边,“交待完了,有什么奖赏,比如赏口肉吃。”
“滚。”忽然想到见面时这人的无耻和混蛋。顿时有种错乱,她确实比他大三岁。但是在人生阅历事情处理上,比她这个姐姐成熟得多。
她也不纠结,反正认定了就别后悔。再说她亏了吗?她可是狠狠咬了口鲜肉,谁亏还不一定呢。
两人赶到县城汽车站刚买到车票上车,汽车就出发了。到下一站再换直达的汽车,就能回到陵城了。这么几趟下来,人转得晕乎乎的。但一切有他在,她只要抓紧他就好。
终于第三天傍晚回到了陵城,到分手的时候了。他们各自留了地址,约好春节前见面。他劝她改行,别做跟单员了,一个女孩子跑进跑出,太危险。
她也答应回去考虑。毕竟这趟旅程,没有他一路护着,她都不知能不能安全回来。
入夜的米家巷比往年似乎似热闹了许多。他站在几年未回来过的米家巷,头涌上几分感慨。巷口那家小卖部还开着,店门依旧朝外,只是灯光亮得刺眼。好像整条老虎街的路灯明显亮堂许多,只是街道还是那条街道。
人来人往将米家巷渲染得生动真实。他也遇到熟人,都礼貌地问候,对方也热情回应,却一时记不起对方是谁。
他掏出钥匙熟悉的推开门,一轮冷月倾泻在天井里,仿佛自成一方天地。
他拢上门,他知道此地只有他一个人。两年前,父母就告诉他,他们家搬出米家巷了。他爸铁建文升迁,单位分配了一套房子给他。
铁伟宁不知道新家在哪,但今晚他很想待在米家巷的家,只想待在他心心念念的家。只是他长大了,父母也越走越远。
“这不是云清吗?”邹云清和铁建文牵手刚走到巷口处,小卖部的钟奶奶热情打招呼。“回米家巷住两晚。”
“正宽奶奶,还没关铺子呢?”邹云清回应她,“落下一些东西,回来取。”
其实他们想回来看看,儿子今年会不会回来。儿子去念大学时十四岁,五年了,五年见不着儿子,怪想的。
“建文,我和正宽奶奶聊几句。”邹云清看钟家奶奶欲言又止,知道有话和她说,但又碍于丈夫在旁边。
铁建文嗯了声,先踱步走进米家巷。在巷口处远远瞧见门囗的路灯亮了,他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涌上喜悦。左邻右舍知道铁家搬走了,但房子还在铁家手里。路灯开关在内门处,门外是打不开的。
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儿子回来了。他刚走了几步,又往回走,他要与妻子分享这个消息。
邹云清从小卖部出来刚好迎上铁建文,“怎么还在等我呢?”
对于这个美丽的误会,他不好辩解,“那个,咱家路灯亮了。”
邹云清应道,“亮就亮呗!亮着也好方便街坊晚上走路,改天把开关换下位置。你刚说什么?”好像才刚刚反应过来。她忙抓着他的手,“不会是儿子回来了吧?”一时惊喜又一时不敢置信。
两人悄悄地从门缝往里瞧,又面面相视,屋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洒落一地。
“开门。”邹云清做了个决定,都夜里九点了,磨磳什么东西。
屋里确实很黑,她都差点绊倒。铁建文啪的拉亮大厅的电灯,屋内顿时亮堂一片。
“你怎么开灯了?还不知道是不是咱儿子,万一进来个贼呢?咱们这老胳膊老腿的,贡献点笑料呀!”
铁建文无语,指指厅角置放的衣服。
“你干嘛不早说?”邹云清闹了个大笑话,不开心。
邹云清正欲推开儿子的房门,房门自己开了。邹云清和铁伟宁来了个四目相对。
“你,你谁家的小子,怎么胡乱上别人家。”邹云清对上一双干净清澈的大眼,一时失了以往的霸气。
眼前的小年轻真的非常年轻,身材高挑显瘦,但此时只穿紧身的睡衣,显示他的肌肉结实。而他的脸端正不大不小,恰到好处的雕刻。高挺的鼻子,微厚的嘴唇,英挺的剑眉,还有深深的鼻沟,每一处都浑然天成。而他稚嫩的白皮肤,更让他添足了满满的少年感。
“大婶,这是我家。”
邹云清气结,“叫谁大婶呢?”要不是看他俊俏的小脸,话都懒得说。
“铁厅,管不管你媳妇了。”
铁建文微笑不语,拍拍邹云清,“让孩子休息,看孩子累的。”
邹云清还没反应过来,“哎,你怎么认定他是咱们儿子?”
铁建文苦笑,“儿子丑吧,你嫌弃。儿子太帅,你又不自信。”
邹云清上下打量铁伟宁一番,身上几乎找不到五年前的痕迹。五年前那个矮瘦的小子一去再也不复返,而今的帅气大小子又让她觉得如此不真实。
“爸,我想你了。”
铁建文结结实实给儿子一个拥抱。再次拥抱,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豆丁。那感觉仿佛还在昨天,可是现在小豆丁已成一个结实高大的小伙子,身上更添几分成熟。更让他感慨,儿子长大了,比他壮实比他高挺。渐渐的变成与他并肩的高山大树,也将有他保护的人和家。此时此刻他心里全是安慰,这些年的守护是值得的。
邹云清看两父子互动,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确实是他们儿子。她此时眼里也染上雾气,百感交集之即眼泪便要夺眶而出。儿子突然一句,本来我也想我妈的,但想想还是算了。弄得她情绪破防,铁伟宁,你是不是皮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