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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人生苦楚(1 / 1)


面包车驶进南岗村的时候,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太阳还高挂西边的天空,在田间地头工作的乡亲,还顶着太阳不辞劳苦。

田其根从地头上来,顺手在水渠洗了洗手脚。现在已将田里的水放干,过二天就能割禾了。多数人都是希望这几天天气晴朗,为后面收割打好基础。

他刚在树下的石基坐下,还取下腰间的水壶喝了几口。坐在后边无聊的编着竹篮的李家嫂子,盯着前路说,“来了辆小车子。”

树下几人抬头看去,确定是一辆银白色的面包车。车子驶到几人面前时,闷三惊奇的发现,“是铁家那两小子。”他们已经知道,前些日子向他们问路的是铁老爷子家老三的儿子。那个一直是个传奇的铁建文,虽然不在南岗村,却一直有他的传说。

比如他年年都汇款给父母,比如他在省城市政府工作。这些传说,就让人高看几分。

面包车绝尘而去,田其根眼神阴鸷的盯了一眼,“有什么可威风的。”

闷三则啧啧啧几声,“铁家真是要起来了。比黎丙添的三轮车威风多了。”

李家嫂子却说,“那能比吗?人家的可是四个轮子,瞧那速度可比骑自行车快。”

田其根冷哼一声,心忖,那不是废话吗?还自行车?土老冒一个!

面包车从大路拐了个小弯,进入一段小路便看见了铁家大门。铁家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当然农村各家的大门是大开的,方便左邻右舍串门。农村老话说,如果大门紧闭,说明人缘差,财神也不上门。

铁老子正在大门內的大厅修理农具,见一面包车停在家门口,冲天井边做木工的铁建峰说,“老大,你来看看,是不是那个卢老板来提货了?”

铁建峰闻言解下围裙走出去,便看见田家那小子哲辉从车上下来。他和田为栋还商量晚些再去路口接人。现在见人回来了,还挺惊奇的。

“你们这是回来了?”他正一脸惊讶,又见家定开门下来,然后是铁伟宁从另一边车门下来。他有些懵圈了。

老爷子上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铁伟宁打开后车箱,“爷爷,先卸东西,待会再说。”

哲辉向两人打招呼要回去了,不然他爸得去路口等人。

铁伟宁咳了声,“小心你的嘴。”田哲辉在车上被他交待过,不许大嘴巴传出去。哲辉连忙点头。

铁建峰看着从车上卸下一大堆东西,悄悄地看了一眼身侧的老爷子。脸色果然有几分难看。

“爷爷,这可都是用得着的。”伟宁又忙介绍了一番。

老爷子选择相信小孙子。一看这几大件东西,老婆子给孙子的几百肯定不够,那只能小孙子补贴。

“钱够吗?”老爷子问。他是舍不得花,又不是抠门。

铁伟宁点头,“够的,奶奶给的够够的。”他上前凑到老爷子身旁,让道给家定和大伯搬东西,小声说,“爷,车子是我们家的。”

老爷子惊叫一声,“什么?”突然反应过来,指了指车,“我们家的?你买的。”突然伸手拍着他的背,“你也太败家了。”

伟宁不待他打第二下,就闪一边去。面包车选了个不挡道地方停好,老爷子还喋喋不休的,“能退不?”

伟宁把车门关好,拿上自己的东西,任由老爷子在身后喋喋不休。

老爷子见说不通小孙子,去厨房找老婆子。

铁建峰搬好东西,便问家定,“你也不拦拦伟宁,家里不缺车子,有自行车就够了。”

家定见伟宁上阁楼去了,也不多说,让伟宁解释去,“大伯,我拦不住呀。”运气来了,拦也拦不住。

晚饭开始时,老爷子还一脸的郁闷。这孙子太胡闹了。农村人有个自行车出门就行,没必要买辆车放家,用处不大。本来家里作坊就够引人眼了,再加上一辆面包车,这不是推铁家往风口去吗?

伟宁见大家都到齐了,环顾一周,说:“我说一件事,我们家有车了。”

于奶奶见孙子开心也把刚才老爷子的话忘了,“乖孙,钱够不够?明天奶奶把钱拿给你。”

伟宁忙摆摆手,“奶奶,不要钱。”

于是就交待了车子是怎么来的。除了家定,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天方夜谭。这大奖绝对砸不到自己头上,但是家里就是天降大车一辆,由不得你不信。

伟宁将面包车的中奖凭证交给众人览阅,众人这才信报。

铁建设这下子是兴奋得吃不下饭,“伟宁,你这也太走运了。你会开车,,还开回来了。如果我中了,都不知道怎么开回来。”说完自己都哈哈大笑。

老爷子这下也不郁闷了,“这得多少钱一辆车。挺贵吧?”

伟宁想了想,“怎么也得十来万。”

老爷子大吃一惊,“这么贵,赶上起两栋房子了。”

铁家祖搓着手问:“伟宁,有时间我们开一个。”眼神充满希冀。

伟宁笑说,“可以,大伯二伯都可以学,以后谁用车都必须有驾驶证。”怕他们不懂还普及了一番。

一边说着事,一边吃着饭,一派热闹。伟宁还问起了水井的事。铁建峰已经用两天时间砌好砖了。先在井底铺上细沙,明天再将泉眼打开,水井便可以蓄水。

众人决定明天铺水管。现在都是用铁管子接水,但容易生锈。所以伟宁选了塑料水管,是新型新技术,所以价钱很贵。这没必要和众人说。

铁家祖则说起另外一件事,卢鹏来电话,明天来提货,刚好十天。

伟宁便问,现在有多少库存了。

铁家祖想了想,“自从改了石磨工艺,产量多了许多。有六百多。”

伟宁瞪目,“这都能装一车了。”

铁家祖笑笑说,“这一家围着作坊转呢。”

伟宁想了想说,“其实可以雇个人。”大伯娘和二伯娘几乎是全职在作坊了。作坊工作强度不大,但耗时间。

老爷子听到孙子的建议又头疼了。每次孙子给建议,他都担心掏钱,实在是钱不经花。现在又要雇人。虽然不兴讲投机倒把那套,但在农村请人干活,怎么有些老财地主的感觉。这事传出去,铁家更出名了。

伟宁看老爷子的脸色,也不好再劝。

于奶奶则说,“请一个吧。阿影现在身子重,干不得重活。”

老爷子愣了下,“阿祖,你媳妇有了也不吭声。这是好事!”给铁家添丁开枝散叶可不是好事。

伟宁忙恭喜堂哥,“阿祖哥又要当爸了。可以呀,这能力。”

大家都是男人,铁家祖也懂。

老爷子左右为难啊。现在孙媳妇有身孕,这做饭也不能全落在老伴身上。本来作坊也挺繁重,再让两儿媳妇兼做饭,那说不过去。

老爷子想着伟宁的办法可不可行,又听见铁家祖说,“我辛苦点,帮奶奶烧火。”

伟宁笑说,“那你干脆让我来。”因为他只会添柴烧火。

铁家祖忙摆手,“不用,我这身体可是当过兵的,受得了。”

铁伟宁愣了一下,“哥,你当过兵?这可以呀!”不过还是反应过来,“那退伍后,政府不是有工作安排吗?”

铁家祖也反应过来,脸上不自然的讪笑了一下,“名额有限,没排上。”

伟宁看他尬笑,脸上的笑容牵强,知道是有故事的人。“那祖哥在部队开过车。”

王石秋替儿子说,“他就是在运输队的,当司机。”

伟宁可惜说,“现在司机可吃香了。大舅的司机一个月领六百,小舅在广市,他的司机一个能开一千。阿祖哥这妥妥的好工作呀。”

老爷子不禁咂舌,“这么多?”想到这份工作与孙子无缘,也不禁感到一阵惋惜。

“得分地方。现在私营企业遍地开花,地方经济差异就挺大的。就比如咱们镇上和市里,同样一份工作,镇上司机月工资有三百顶天,市里可能五百。再比如给企业老板和政府领导开车,企业老板经济实力不差,员工的福利就会上涨。而给政府领导开车,工资是单位固定好的,福利方面也是蛮好的。”

众人听得一知半解,但也听出当司机是好工作。

王石秋无不叹息,“算了,那就是命。”

铁建峰却有几分不忿,“他田家也不觉得烫手。”

老爷子见众人把话嘴扯远了,也由他们去了。

伟宁刚从墙上取出两份单子,“阿祖哥,我户口不在这,上不了车牌。现在交你了”

铁家祖也不扭捏伸手接过。

这会外边天色已黑沉下去,已到落闸锁门睡觉了。这时外边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由远及近。不时传来人群议论声,应该是村里发生什么事了。铁家人讨论得太入神,竟不知道外边的变化。

众人面面相觑。铁建设忙起身,“我出去看看,好像是榨油坊那里。”

榨油坊,不就是老屋前面那家吗。好像没人住,伟宁记得来了好些日子,基本没见过人。他也不好奇这些事。

家定见伟宁回阁楼,也不理外边的事了。

他赶上伟宁,“伟宁,我也能学开车吗?”

伟宁回头问他,“你想当司机。”

家定想了想,“也不一定当司机,这不是有现成的师父嘛。”

伟宁也不磨叽答应了。

伟宁回了阁楼第一件事,就先接了一条电线,装上灯管。一打开开关,强光一下子刺得两人不适应。灯光明亮,让房间充满亮色,将每一处看得清楚。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但还是多了许多东西。伟宁有了自己的衣柜,不大;只放了几套换洗衣服,还有空间放他的皮箱。

灯光下本来只有一张矮桌,现在多了一张,是大伯赶制的,桌面大,可以放很多东西。

家定拿衣服去洗澡,伟宁掏出背包里的东西,清点一下,发现许多票据没给奶奶。奶奶是要记账的。

他找出衣服顺便下楼去洗澡。他刚走到天井处,便听见天井下厅坐了几人。除了爷奶大伯大伯娘二娘,其余几人是邻居,也有和爷奶谈得来的熟人。

伟宁不禁感慨,村里人挺八卦的,凑热闹总是不落后。他们应该在说刚才外边发生的事。看看都举着手电筒来,得有多好奇。

“伟宁,”铁家祖从他身后走来,“你们房间安灯管了。挺亮敞的。我从外边见你们窗那个光线,比白天差不了。”

伟宁忙说,“我也给你们买了,你要装上吗?”

铁家祖看看天井深黑的夜色,“明天再装吧,也不急于一时。”

这时出去探查的铁建设回来了。下厅的众人齐齐看向他,他到小凳子坐下,看向众人。

“方家那二小子没了。”

此话一出,在座的老人都唏嘘了。

“怎么没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问。

“和方家老大去广市的是他小舅,说是工作时衣服被勾了,整个头被机器……”铁建设有些说不下去了。实在是想到就令人恐惶。

众人也被这个结果弄得心慌慌。之前人家情绪失控,大家仅是远远的看着。然后是众人发挥想象,传得似模似样,以为方家老二进局了。现在是这个情况,也不好再议论下去。

几位老人离开铁家后,铁家祖去关门上锁。

“车子放外边没事吧。”老爷子突然冒这一句。

伟宁愣了下,“爷,车子不放外边,也开不进大厅来。”

众人才想起值个十来万的面包车,还在屋外。这可不行,让人弄坏就得不偿失了。

“爸,不然就开到榨油坊去。”铁建设提议。目前为止,他是唯一一个对汽车最兴奋的一个人。当然,但凡是个男人都对汽车有种天然的狂热。

老爷子也觉得唯此法,走去房间找钥匙,伟宁则回阁楼去拿车匙。

伟宁发动车,邀请二伯上车。铁建设也扭捏就想上车,但和他自己儿子一样,连车门也开不了。铁建设那是一脸的尴尬。

车子开到大路,见大伯和爷爷就站在一处房屋前。大门是用几块平整的木板拼成的门板,门内空空应该是处大厅,门口开这么大,九成九是个店铺。但伟宁开车进来后,并未见到榨油机器。只是地上多少有些油腻腻的感觉。

“爷,这谁家的房子。”伟宁四下扫了眼,光眼前这个铺面就挺大。

铁建峰拿着手电筒指了指门口,“以前住在这里的,是和我们家关系挺好何家,和你爸同年,他当兵有出息了,去了海省那边,把他父母都接去了。前二年,他父母都不在了,他就回来把房子兑给我们了。”

伟宁听完问,“村里可以房屋买卖?”

铁建峰则说,“土地不可以,房屋可以。”

“原来是榨油坊,这有生意吗?”这几公里只有几个村子,榨出的油也卖不动吧。

铁建峰说,“生意还挺好,这附近就一间榨油的。远点的,得去县城去。”

“那我们家用油,不得去县城买。”他疑惑地问道。

老爷子说,“花生油贵,哪能天天吃,家里用猪油。”

伟宁则觉得还是花生油香。“那榨油机还在吗?”

铁建峰指指旁边的房子,伟宁接过二伯的手电,往里一照。以为是挺老旧的榨油机,显然是改进版的。灰尘积了厚厚的一层,估计内部也如此,一些电线老化得很严重。

几人出门拢上门板上锁,直面迎接一片漆黑的田野。夜色浓黑深睡,没有月光的夜晚。虫鸣依旧吟唱,蛙声一声一声,回荡在夜里。田野之上,有风吹来拍打着深黑的夜,似轻抚沉睡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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