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是网球拍落在地上的声音。
多伊尔神色痛苦地跪在地上，双手抱头，从喉间溢出困兽的低吟。
网球拍被他甩出，落在不远处的地上，而他那双银灰的眼睛在一片虚幻当中望向亚纪的方向。
黑发的少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像高高在上的神明，冷眼旁观子民的挣扎。
一瞬间，对方的身影和那个高大瘦削的身影重合，多伊尔看到了从前那个纵横球场的天才少年。
那个人也是这样，靠着一副营养不良的外表迷惑了所有人。病弱的身体里，隐藏着足以打败一切对手的巨大能量。
呵，不愧是那个人的女儿。
多伊尔喘息着支撑起手臂，汗水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鼻腔里是自己呼出的灼热气息。
这只精疲力竭的雪狼，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亚纪冷漠地看着他，“到此为止了。”
到此为止了吗？
多伊尔闭上眼睛，却仍然能看到扭动的幻影，不停侵蚀着自己的精神世界。
肌肉不停抽搐，后脑传来抽痛，这些都在提醒他，该放弃了，他打不过的。
多么讽刺啊，一个混迹职网多年的网球选手竟然打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
……
“还、没、结、束！”
地上趴着的人从牙关挤出这句话，比分才到4-0，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多伊尔挣扎着站起，从地上捡起球拍，执着的望着亚纪：“还有两局。”
不能赢的话，起码让他把剩下的两局打完。
黑发的少女看着他，平静无澜的眼眸让人想起极寒之地的冰山湖泊，美丽且残酷。
“是吗。”亚纪不带任何情绪的反问。
这样的语气甚至不能算是反问，而是陈述。
多伊尔喉头滚动，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什么东西轰然坍塌，他不自觉后退几步。
旁观了很久的温泽·艾勒叹息着上前，神情似有不忍：“比赛已经结束了。”
多伊尔表情空白，无意识的重复：“比赛结束了？”
什么意思？刚刚不是4-0吗？
不是还有两局吗！？
多伊尔一把揪住温泽的衣领，声音颤抖着问他：“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汉娜走过来分开他们两个，对上多伊尔称得上脆弱的表情，难得有些说不出口。
她该怎么跟他解释，刚刚的比赛……就连比分都是Mia导演的。
他以为的4-0，实际上是6-0。少女就连比分都欺骗了他。
“到此为止吧，多伊尔。”汉娜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再打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伤痕累累。
幕后操控木偶之人不会考虑木偶会不会受伤，这样全程被操控的比赛也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或许，Mia当初退出职网是正确的，这样的网球只会给对手带来伤害。
所以，到此为止吧。
多伊尔看了眼已经收起球拍的亚纪，内心涌现出悲凉，他自嘲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自顾自转身走了。
他打不过人家，他认了。
但更让他感到无力的，是对方那种不在乎。
不在乎对手的挣扎、不在乎旁人的痛苦、不在乎所有妄想超越之人的努力。
算了吧，这种天才，天生就是这样傲慢。她是这样，她的父亲也是这样。
他果然很讨厌这种人。
·
手冢国光看到亚纪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她的眼里还残留着细碎的寒光。
蓝色眼眸里满是淡漠，看起来像在人间短暂停留的神明，似乎下一秒就要拂袖而去。
少女一言不发的拉开网球包，拉链发出刺啦的声音，她目不斜视地将球拍塞进去。
她在刻意避免和自己对视。
手冢国光只需一眼，就得出了这个结论。他垂下眼睛，悄无声息的走开了。
亚纪低着头整理好网球包，余光观察到茶发少年的身影离开，才抬头和走过来的汉娜打招呼。
“汉娜姐姐。”
汉娜没从她声音里听出异样，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长这么高了啊。”
她看着亚纪的眼神似长辈又似好友，手指在对方黑色的长发上捻了捻：“新染的吗？还不错。”
看起来多了分沉稳，配合着少女高挑的身材和青涩的脸，有种甜酷的反差感。
不过，她还是更喜欢以前的颜色。
“这次回来，有回归的打算吗？”汉娜收回放在对方头上的手，她说的是回归职网。
“不会回归了。”亚纪的声音已经没了比赛时令人震颤的非人感，但也说不上活泼。
与从前那个欢笑着与汉娜打网球的小太阳相差甚远。
亚纪抬眸漫无目的的盯着一处，扯出一个不带任何情感的笑：“汉娜姐姐不是也不希望我回来吗？”
她的声音里没有埋怨，只是在陈述事实。
汉娜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她艰难地偏头望着身旁的少女，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方说得很准确，自己问出口的那一瞬间确实不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这么久不见，她都快忘了，Mia从小就是一个敏锐的女孩。
她何其聪明啊，怎么会感觉不出旁人的情绪，更何况这个旁人，还是小时候被她打败过的手下败将。
汉娜回忆起初入职网时意气风发的自己却被一个半人高的小豆丁打败的情景，这是打醒她骄傲自满的第一剂良药。
从那以后，汉娜在职网比赛上从没轻视过对手，也因为这个原因，她成功拿下欧洲各地锦标赛8项4连胜。
“以后叫我Aki吧。”亚纪背起网球包，朝她露出一抹笑，声音里没有多少负面情绪。
然而就是这样的声音让汉娜觉得自己此刻必须说点什么。
汉娜的手攥紧又松开，目送着少女迈开脚步，深吸一口气。
“A……”她刚刚发出一个音节，就看到消失又出现的手冢国光。
对方左手握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右手上搭着一条毛巾。
前面多了一个熟悉的影子，亚纪抬头，眼前突然被一片纯白盖住。
她伸手接着即将下坠的毛巾，转而把它挂在头上，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手冢国光直接就着亚纪头上的毛巾给她擦了擦脸，随后轻轻打开亚纪的手，将左手的水杯放在上面，还贴心地帮她摆了个握紧的姿势。
他不发一言，却将一个刚刚比完赛的网球选手照顾得很好。
汉娜：“……”
这是手冢国光！？
那个不苟言笑，长着一张面瘫脸，让人怀疑是不是走在大街上会被人塞钱包的手冢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