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温暖如春,熏香令人闻之似醉。
云卿再度质问:“我突然双手疼痛难忍是否与你有关?”
白泽抢过蓝怀尘搁置床里侧,欺身卧躺云卿腿上,轻轻摩挲他的手背笑道:“你不必这样猜度我,我是临时起意要带小狐狸回昆仑山。”
“临时?”云卿捏起白泽下巴迫使对方抬脸,“多久?”
“犯困的时候。”
“那我为何手疼?九尾狐为何来去匆匆?为何不许我夫君来找我?”
白泽冷哼一声:“我如何知道你手疼缘由?九尾、他来去自由我管不着,那你如今状况真的可以见你夫君?少在这逞强,你这腿。”他用脚尖轻踩云卿右腿。
眼见云卿疼得紧皱眉头,白泽面无表情:“不过我还真要谢九尾让你自伤右腿,否则确实难对付你。”
“螣蛇,你那么强,有想过会被我这样压制不能反抗吗?”
“你当真不知我疼痛原因?”云卿摇头轻笑,“我强?并不是,我如今毫无力量,又伤一条腿,狼狈至极。”
白泽偏头看向沉睡之中的蓝怀尘,“我真的不知道,你考虑好没?什么时候割开肚子合适?”
“我无所谓,可蓝怀尘不一样,你如何笃定他不会有事?”
“因为事情就是这么巧,他心口有九尾的护心丹。”白泽以掌虚放蓝怀尘胸口之上,护心丹宛如金乌散发白昼光辉。
“等下你将我的护心丹渡给小狐狸,一个保他的命,一个保他腹中孩子的命。”
“这下你总能放心了?我比你更不想让小狐狸出事。”
白泽哼笑:“你也别联系九尾狐,九尾只会想杀死他的。”
云卿闻言愣住,“你说什么?”
“见他第一眼,我就感知到他身上九尾的护心丹气息,从他的梦里看到几百年前九尾将护心丹给他,并在他央求下耽误沉睡,以致错过与你相遇。又是他将你带至鹰妖面前,你说九尾恨不恨他?”
白泽凑到蓝怀尘身边轻捏他脸颊,“有时候缘分真是巧,因果轮回,就该他怀这个孩子。”
云卿不由冷笑,“你方才还说一切都因我而起,该由我生子,怎么?得意忘形说漏嘴了?”
白泽笑嘻嘻承认:“是啊,可如今你能拿我怎样?明明是三赢局面,你为何不情愿?莫非你嫉妒成性,不愿看我待旁人好?诶呀螣蛇你放心啦,在我心里你还是最特别的那个。”
“三赢在哪?”云卿将短刀递给白泽,“你既已想好,那便来吧,只盼你下刀时手不抖。”
白泽接过短刀揣入袖中,横抱蓝怀尘搁置云卿身旁,“护心丹。”
“三赢在你我他,你之前不是说若你还能生,自然要生个孩子陪伴小螣蛇吗?我有小狐狸可以安睡,他有我相助得到成仙,多好啊。”
“对,除了要割开他与我的肚子,简直完美无缺。”
“有得必有失,不过是寻常小事。”白泽将袖中刀重新递给云卿,“你来划开他的肚子吧,我已许久未做过这种事。”
“不拿我练手?”
“必然是要的,只是我怕小狐狸疼,就算练过手也不会动他。”白泽耸耸肩,“反正你又不怕疼。”
云卿接过短刀笑笑,“果然如我所料,你过往所有好,不过看在螭的份上,倒也情理之中,毕竟你与我又没有交情,如何待我都是寻常。”
云卿摸出一方手帕擦拭短刀,“只是白泽,我要再劝你一句,不如等他梦醒再做决定,你就不怕他以后恨你?”
“他恨就恨,这个梦境结束还有下一个,总归这么多梦境过后,等他转醒一切物是人非,到时候他能依赖的只有我一个,我看他如何恨得起。”
“你要用梦境困到他死?”云卿垂眸看手中短刃。
白泽摇头:“不,他同我亦会与天地同寿。”
“螣蛇,我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制止此事,明明对小狐狸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机遇,他得我庇佑,不用像那些天庭仙人一样辛苦,只需同我待在一起,我会为他摆平一切。”
白泽再次郑重立掌起誓:“右后护法白泽向娲神起誓,只要白泽一日存活,便会护住狐妖蓝怀尘一日,绝不抛弃使其受苦,否则白泽愿死后日日遭受砧骨疼痛苦楚,永不得追随娲神。”
“螣蛇,如此可以吗?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这条件说得我都心动。”云卿轻笑,“那你为何不等蓝怀尘清醒问过他再作定论?”
“因为他傻啊,傻狐狸肯定不会选我,闹着非要生什么孩子。”白泽忽而有些愤概:“我真的不明白,为何你们都要以男身孕育!真不怕像螭一样丢半条命吗!”
“我们?”
白泽解开蓝怀尘衣带,哼道:“对啊,你们。”
云卿闭目,“还有谁?”
白泽皱眉:“你自己不也生了小螣蛇吗?”
“男身孕育何等痛苦我曾亲眼所见,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该由你孕育。因为若等足月划开肚子产子,傻狐狸必定承受不住此等痛楚,总归你也打算独自替他承担,倒不如你从现在就让小狐狸轻松些。”
“你真是巧舌如簧。”云卿俯身凑近蓝怀尘嘴唇渡入护心丹,“可这毕竟不是我的孩子,我不能擅自替白狐狸决定。”
“还有析垠可以将男身变作女身,用你的血恰好能提前催熟它。”
云卿拢好蓝怀尘的衣服,在白泽皱眉不解的眼神中示意他向后看。
“什么?你又要耍什么花招?我告诉螣蛇,你如今再强行调度神力,后果会很严重的。”白泽听到些许不太妙的声音。
鳞片沙沙作响,蛇尾尖咻咻剧烈抖动。
白泽意识到云卿在做什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真不要命了?”
大腿粗细的蛇尾已经轻轻搁置在白泽肩上,像故意折磨对方一样缓缓环住脖子,恐惧如潮水般袭来,压得白泽喘不过气。
“我知道我今日这样会让元神完全糅合越来越晚,但总归我还有六年,即便六年里养不好身子,以血肉骨髓、以元神、以命,未尝不可与魔物一战。”
蛇尾收紧死死绞住白泽脖子,云卿以短刃割破左手掌心,背后螣蛇图腾闻血气剧烈闪烁飞快游走至右手手腕,将鲜血按在右腕上瞬间被图腾吸收消失不见。
蛇尾收得更紧,同时,云卿面色瞬间灰白惨淡,连嘴唇都失去血色。
白泽惊慌失措:“螣蛇!你不能杀我!你不能!”很快被粗大蛇尾纠缠封住口鼻脖颈,只能发出些许唔唔分辨不清的声音。
“不杀你,你说过,不会交恶。”云卿深吸一口气,“只一事,等狐狸醒来问过他的意思,再作定论,他若、愿意即刻同你前往昆仑,我不拦。他不愿,你继续守在他身边,若无其事、待他。”
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云卿干脆倚在床头,蛇尾将白泽举到他面前,握住对方如溺水般挣扎的手,同样划破掌心。
云卿将两人渗血手心贴近,“见血并掌,仪式已成,你不遵守、天道自不相容咳咳!”
话音刚落,蛇尾消失。
云卿只剩些微弱的胸膛起伏,白泽亦是被勒到脖上青紫痕迹交加,倒在床上大口呼吸,随即夺门而出慌乱逃离。
死亡,白泽觉得他方才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他太低估螣蛇的力量了,只怕对方从一开始就在伪装试探。
九尾狐!一定是九尾来过!是九尾发现不对劲所以今日特来提醒螣蛇的,一定是这样!
他是早就准备带蓝怀尘回昆仑山,但确实不知螣蛇为何双手疼痛。
不过顺水推舟,重回鹤鸣山、牵连九尾狐、带来蓝怀尘。
可他没想到螣蛇如此不爱惜身体,是他棋差一步,未能周全计划,应该拉来鹰妖和小螣蛇一齐威胁螣蛇。
不、不能用小螣蛇,螣蛇必定会因此动杀心。
仓皇逃离卧房,白泽摔地怔愣片刻才后知后觉被空扶到椅子上。
“大人?”空推来茶水,“你怎么了?”
门未完全合上,但通过缝隙观察,房间中没有任何异样。
白泽惊魂未定,哑着嗓子什么都说不出来,捂脸靠在椅背上瑟瑟发抖。
“阿卿他出事了?我去看看!”空慌张推门进入,只见云卿气若游丝倚在床头,仅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阿卿!你怎么了!”空忙握住云卿手腕输送神力,小心拭去对方额上冷汗。
各处并无打斗痕迹,只有床榻凌乱,里侧丽妃睡得十分安稳,呼吸声均匀,怎么偏生云卿和白泽如此狼狈不堪?
过好一阵,云卿拉住空的手放置嘴边,好饿,他好饿。
“阿卿?”空心下有些猜测,“你是要饮血吗?”
血。
这个字让云卿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准备做什么,慌忙甩开空的手。
空坐到床沿伸出手腕凑到云卿嘴边,“阿卿,灵兽也是兽,我曾听闻关于螣蛇的传说,没关系的,能帮到你就好。”
“滚、滚开。”云卿偏头躲避,腥甜气息隔着薄薄肌肤如钩子般吸引他,好饿、好饿。
门无风而动轻轻合上。
双手颤抖慢慢捧住云卿脸颊,空咬破嘴唇凑近,“阿卿,我、我有罪,你不必宽恕。”
温热的血点在唇上,让云卿本就残存不多的理智如枯草被瞬间燃烧殆尽,他清晰地记着自己是谁、也明白欺身凑近的人是谁。
但对血的渴求战胜一切。
唯有用双臂紧紧缠绕对方脖颈,迫不及待地吸吮吞咽。
空默默忍耐这个有些疼痛的亲吻,谈不上半点温柔,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云卿迫于饥饿亏虚不得不填饱肚子的权宜之计。
捧住云卿脸颊的手指忽而触到一点湿润,空睁眼看到泪水从对方眼角滑落,圈在颈上的双臂松开,无力地砸到床塌发出两声闷响。
“不要哭,你不要哭,是我不好,是我引诱你的。”
空双手拇指轻擦去云卿眼角湿泪,“对不起阿卿,是我勉强你的,都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你恨我吧。”空拿过床上沾血短刀划破下巴,重新凑到云卿面前,伤口再度被含住吮吸。
未来得及吞咽的血珠顺着下巴滴在星灰色衣衫上,空紧紧揽住云卿肩膀,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能和对方如此接近。
是他趁人之危。
他曾那样厌恶忆春朝手段下作肮脏,可如今看来,他亦是卑鄙无耻之徒。
“对不起,阿卿,都是我不好。”
湿润唇瓣离开下巴,空松开云卿后撤拉开距离。
云卿闭目声有呜咽:“为何不听我的话?抱歉、其实我不想伤你,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为何你们、个个都要逼我?”
从洛神、九尾到白泽,他都不想伤害交恶,为何他们要苦苦相逼?
如今就连空都要以伤害身体为代价让他羞愧难当,他做错了什么?
“空,你让我自责不安。”云卿伸出手臂想摸一摸空下巴伤口,手却被对方紧紧握住贴在唇边。
“阿卿,我更愧疚难安。”空都不知道是否该表白心意,明明是他冒犯云卿在前,对方却不计前嫌先道歉。
“抱歉,弄疼你了。”云卿擦去眼角泪水,勉强扯出一个笑,“好软的嘴,不愧是少年人。”
“往后我让你离开,你直接离开就好,不必管我。”
云卿拭去空脸上湿痕,轻叹笑道:“咬疼你了?是我不好。”
空闻言泪如雨下,心中愧疚不安更是相形见拙,如困岸搁浅鱼如水般扎入云卿怀中,“大人,空知错,再不敢冒犯您。”
“嘘、嘘,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云卿轻抚空的后背。
纵使先前将空种种行为当作孩童黏人,今夜肌肤相贴,云卿心中了然空对他有意,但他依然愧疚要空咬破嘴唇、划破下巴喂血。
只是如此炽热真挚的感情,一不小心便会烫伤他。
“大人、不怪我吗?”许久,空离开云卿怀抱抬眼看向对方。
云卿微微摇头:“不怪,多谢你肯我为伤害自己,我心存感激,亦明白情难自已。”
“只是我心有所属,情之所钟实难改变。”
“往后不要提起今夜之事,只当这是一场梦吧。”
真的能只当虚梦一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