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行知道裴无竹不喜欢云卿,还是忍不住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骂你蠢啊,听不出来?”裴无竹嗤笑一声,“行了,你不用瞪我,反正我该说的说尽了,你爱听不听,我要睡觉。”说着他打个哈欠回床歇息。
山行犹豫片刻起身离开,回到家中先去卧房,推门进去便见云骁一骨碌坐起,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盯着来人:“谁!”
“你爹。”山行走近床榻,凑近瞧云卿在里侧睡得安稳,心下稍稍松口气。
云骁想问问阿花说的什么又找个爹是真的假的,发觉山行脸色不好,抿抿唇不再说话。
“后半夜了,你困就合眼歇歇,别累着自己。”
云骁摇摇头:“我还不困,守着阿卿我心里高兴。”
“行,那我先回去。”山行难得和颜悦色,伸手摸摸云骁的头,“乖孩子。”
云骁心里涌上一阵不知名的怪异感,欲言又止目送对方离开。
天边渐亮,叽叽喳喳的鸟雀声有些吵闹.
云骁打个哈欠握住云卿的手打算睡觉,却又摸到螣蛇图腾,它仿佛活的有生命一样,渐渐游到云卿手指指尖,像是要离开对方的躯体,准备依附云骁一般。
云骁慌忙松开手,它便不见了。
原来只有他碰到云卿才能看到图腾,记得元神的叮嘱,云骁打定主意再不挨着云卿,蜷缩着身子背对入睡。
云卿记挂着自己困在青丘,睁开眼看见熟悉的房间布置松口气,总算又熬过一夜。
抬手摸到毛茸茸一团,背后是云骁温热的躯体。
云卿摸摸阿花的小脑袋,小心坐起怕吵到两个孩子安睡,悄声下床离开房间,推门看到忆春朝坐在堂屋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你?”云卿瞪大眼睛,十分难以置信,“你怎么阴魂不散!”冷冷寒光在他身后显现。
山行捧着托盘恰好进来,闻声笑道:“卿卿,先吃饭吧。”
暮栌忙起身帮着端下饭碗,一副熟稔伺候人的模样,桃花眼亦是笑得温柔,语气温和同样招呼道:“云公子,昨夜睡得还好吗?”
云卿怀疑自己是睡傻了,愣在原地闭目以灵识观察屋里两人,确实是山行和忆春朝啊,为何、为何忽而演变为这般情况!
他停住脚步不动,显露原相,眼中怀疑几乎凝结成为实质,直到被走上前来的山行揽住肩膀,忙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腕询问:“阿行,这是、怎么回事?我睡多久?”
真的只过一夜吗?怎么一切截然不同了?
山行硬着头皮按住云卿肩膀让其坐下,端起肉粥喂到他嘴边,笑道:“睡傻了?你内伤似乎大好,吃些热的吧。”方才摸着云卿脉象已经平稳。
暮栌默默站在两人左侧,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云卿的侧脸。
云卿恨不得嵌到山行身体里那样紧紧依靠,偏头小心瞄一眼忆春朝,见对方并不回避眼神,含情脉脉温柔地对自己笑,心下阵阵恶寒,刚入喉的肉糜米粥经过收缩的喉管,忙捂住嘴压下干呕感。
“卿卿?还是吃不下东西吗?”山行为云卿拍背,接过忆春朝递来的盂盆示意他把粥吐出来。
云卿钻到山行臂弯死死贴在胸膛,话语间已有哭腔:“我不想看到他!你让他滚!让他滚!”
动静吵醒在卧房睡觉的云骁和狸子,对视一眼慌忙争先恐后夺门奔到堂屋。
“阿卿你没事吧!”云骁看着眼前一幕只觉熟悉,上次那个白泽来的时候似乎就是这样?
狸子幸灾乐祸,蹲在忆春朝面前龇牙作驱逐之势:“喝!”
山行轻抚云卿后背,摆手示意众人先出去。
狸子躲在屋里没走,云骁犹豫一番还是决定依言离开,暮栌走得十分干脆。
忆春朝一走,云卿立即推开山行,厉声质问:“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忆春朝喜欢我吗?为什么把他领到家里!”
山行握住他的肩膀低头贴近对方额面,定定对视丝毫不畏惧,“你是什么意思?那蛊毒,还瞒着我多少?你的身子到底什么情况,敢对我交底吗?”
云卿闻言愣了愣,“忆春朝同你胡说什么了?”他心中敲鼓,面上冷声:“你信他还是信我?我与你百年夫妻情分,还不值得你相信吗?”
山行不耐烦地打断:“你以娲神起誓,说你没事我便信你。”
面前人瞳孔剧烈震颤,哆嗦着嘴唇一言不发。
答案显而易见。
山行冷哼一声丢开云卿,背身长叹道:“你与我,究竟是谁不把夫妻情分放在心上?”
“阿行!”云卿慌忙从后搂抱山行,“我、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况且这蛊毒有办法压制。”
“你先发誓,保证你说的话句句属实。”山行掰开他的手,“云卿,我已经不敢信你。”
他绕到山行身前,“先说忆春朝,你为何把他带到家里?我讨厌他。”
“是不是他给你下的蛊?”山行掐住他脸,咬牙道:“说实话。”又骗人,他又骗自己,口口声声夫妻情分,只不过是他说谎的借口。
“你既然知道是他害我,就该杀了他为我报仇!而不是任由害我的仇人出现在我眼前。”
山行冷哼:“中蛊之后,你是否渴求与他亲近?不得亲近便日益暴躁、消沉,直至三月后肝肠寸断?”低头咬他嘴唇,“你说要带云骁去鹤鸣山,其实是想甩开我偷偷私会忆春朝吧?用不着这样偷偷摸摸,我接受与他——”
云卿推开山行狠狠甩手打耳光,气到浑身颤抖,险些站不住身子,后退一步勉强稳住身形,咬紧牙关恨道:“山行!你、我在你心里就这般不堪吗?我说过我只喜欢你,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尤其是心口疼得厉害。
云卿按住胸口,咬牙质问:“你只说,你允许忆春朝出现是什么意思?倘若你真的愿意他与我亲近,那我们便——”
和离两字还未出口,话便被山行打断,“是。”
云卿喉间涌上阵阵腥甜,来不及吞咽俯身吐出一口鲜血。
山行心中惊慌恐惧,忙上前扶住他,“卿卿!你怎么了!”
云卿对山行失望至极,一把将人推开,低头又呕出一口血。
狸子连忙变成人形走近扶住云卿,小心拍背顺气,顾不上伪装情绪,怒道:“还能怎么了!被你气的!”
山行后退两步愣愣地瞧着地上的血迹,脸色苍白难以置信:“我?”
“他本来身子就不好,你为何不能顺着他一些!非要气他!真不该来长安!”
狸子摸出手帕小心擦拭云卿嘴边血迹,放轻语气哄道:“阿卿,我们回五行山吧?好不好?我们不要待在这里了,回去吧?”
云卿脑袋昏昏沉沉,紧紧握住狸子手臂,勉强靠在对方身上才能站稳,轻声断断续续道:“阿骁,找阿骁,我们走。”
“卿卿!你别走,我错了!我不该疑心你!”山行挡在门前小心拉住云卿的袖口,被狸子扯回,十分不耐道:“让开!”
推开山行,狸子半抱云卿走到院内。
云骁瞧见云卿脸色苍白,嘴角还有未擦拭干净的血迹,吓得手脚发软,上前与狸子一同扶住他,“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暮栌看着山行不自觉露出一抹冷笑,转瞬即逝化作担忧,立刻凑近云卿把脉,面色凝重对云骁道:“你阿父气血攻心,要好好静养,不如随我离开?”
云骁正要点头,狸子出声制止,哼道:“你少装!”
暮栌只觉寒光一现颈上冰凉。
云卿随手拭去嘴上鲜血,手中短刃贴近忆春朝脖颈,闭目靠在狸子身上,轻声道:“告诉我,白泽在哪。”
眼中恢复清明,他暗道果然蛊毒攻心易怒,气忆春朝对自己下蛊,更气山行未能明了自己心意,一再质疑。
“阿卿,你到底怎么了?”云骁小心擦去云卿脸上细汗,眼中满是心疼,“我方才问清楚了,你也同这桃花妖成婚吧,他说他会待你——”
狸子一手揽住云卿肩膀,一手扶住他腰,抬腿狠狠将云骁踹到地上,“闭嘴吧!”
“喂!肥狸子你!”云骁摔得屁股疼,但见云卿未分给他一个眼神,默默起身扶住人,不敢再说话。
暮栌失笑打趣:“卿卿,你的孩子似乎被妖物欺负了,你不管吗?”
“白泽在哪?”云卿睁开眼,手中短刃微微颤抖已有弑杀之意,“快些告诉我,否则我先杀了你,翻遍整个青丘找到九尾剥皮抽筋以解我心头之恨。”
“我不知——”话音未落,暮栌只觉颈上一疼,鲜血已顺着伤口流出。
血腥气息浓厚。
云骁忍不住偏头避开视线,狸子白他一眼,随即扭头继续盯着忆春朝脖颈伤口,面露冷笑。
“你当真不知?”云卿抬头望天。
白鹤自天边飞来轻盈落地,清秀少年跪地屈膝:“大人,空来迟了,还望恕罪。”
行礼起身,空从袖中拿出白釉瓷瓶递给云骁,微微笑道:“此物可平复大人蛊毒热症。”
云卿手中短刃横劈忆春朝胸膛,直直划开手掌长度伤口。
鲜血淋漓,云骁没忍住后退一步。
见状,空倒出药丸凑到云卿嘴边喂他吃下,随后拉开距离虚虚护在对方身侧,“大人,忌讳见血,恐勾起躁动心绪,与身体无益。”
暮栌捂住伤口后退两步,冷冷盯着面前灵兽,“你是谁?”这灵兽鹤是从哪冒出来的?
空垂首双手奉上干净手帕,“大人请拭汗,待您稍作平复,便启程去鹤鸣山?”
见云卿点头,狸子立即招来椅子扶他坐下,看都没看空手中帕子,捻起袖子弯腰擦去云卿额头上汗珠。
暮栌再次质问:“你是谁!”
没人理会他。
云骁平复好情绪立刻围在云卿身边,重新握住他的手。
狸子不知从哪变出一杯热茶,殷勤递到云卿嘴边喂他喝下。
空从袖中拿出洁白羽被,蹲跪云卿面前,小心盖到对方膝上。
山行怔愣地瞧着眼前场景,刚要走近,两妖一人不约而同回身瞪他。
“方才阿卿没说完的话我替他说。”狸子扶住云卿的肩膀,“他要与你和离,我们这就离开,不劳你费心。”
空闻言悄悄抬头瞥一眼云卿,倒是没想到螣蛇大人会与妖物结为伴侣,且是男妖。
云骁看看忆春朝,又看看空,小声问道:“你有办法解开阿卿身上蛊毒?”
空点头:“那日在皇家别苑,我瞧大人额角显露桃花暗纹,心中有些猜测,悄然询问,大人说不想让你担忧,叮嘱我去拜见上古护法朱雀大人,取了解药急忙送回。”
先前云卿并不敢保证朱雀有解药,还是寄希望寻找白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