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清泉南岸,感知此处不同的植株灵气,云卿很容易就找到祀魃仙草。
只见全株光秃秃没有一片叶子,唯一果子红黄颜色,俨然已熟透了。
这般仙草灵物,凡人和寻常妖物自然是看不见,就连云骁此时也是如此,只有用红绳系住摘下后他才能看到。
云卿回头朝他笑笑正要摘果子,只听右侧传来一声女子厉喝:“住手!”
随即一阵厉风直奔云卿面门,他并不闪躲防御,便自发有白光护在他身前。
这便是天道对上古神物的庇佑,三界内任何生灵想对上古神兽螣蛇下杀手都不会得逞,还会受到天道惩罚。
一美貌女子自清泉快步上岸,她身穿浅碧色衣裙,十分飘逸美丽,只是头上发髻松垮,显然是匆忙赶来,连珍珠耳铛都少了一只。
云卿回身捂住云骁眼睛,施下昏睡诀将人慢慢放在草地之上,这才看向那女子,笑道:“洛神玄女,近来可好?”
洛神宓妃乃伏羲之女,掌管洛水水域,想不到居然能匆忙赶至五行山小小清泉。
“你认得我?”宓妃皱眉看向面前模样普通的凡人,想不通这样一个人怎么能看到祀魃果,还能轻易挡下自己的袭击?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绝不能让这人拿走仙果。
祀魃仙草千年长全叶子,一甲子掉落一片。叶子掉尽,果子长熟,而果子一旦被摘下,仙草就会死。
宓妃水袖扫至祀魃仙草,想卷走果上红绳,却发现仙株周围被施有结界,且来源于娲神神力。
只是娲神以身炼五色石早已在数万年前陨落,如今还能使用娲神神力的只有她座下护法——螣蛇。
宓妃柳眉舒展,俯身行礼,“原来是螣蛇大人,宓多有得罪,还望天道勿要处罚。”
不都说螣蛇非深渊动荡不出,且如今下山毫无记忆吗?怎么这人知道自己?
据说先前每代螣蛇下山时拥有历代螣蛇记忆,不过在数万年前一次镇压魔界动乱时耗费太多神力,自此便毫无神力和记忆入世。
“天劫至今未降,想来是不怪罪洛神玄女的,玄女快请起。”云卿礼貌笑笑,随即又道:“方才我要摘这果子,玄女怎么动气不悦?难不成这仙草是玄女所有吗?那实在是我失礼了,不该夺玄女所好。”
宓妃闻言低头,面带羞愧之色,“不敢、不敢。”
这五行山乃是娲神所留,论起来是属于螣蛇的,那么山中一草一木皆属于面前这人,但他真的是螣蛇吗?
“螣蛇大人,早前我阿父曾有幸拜见娲神娘娘,也见过白曬大人和那一代的螣蛇螭。”宓妃抬眼观察面前人的神情,继续道:“不知今日我是否有幸见一见您的真容?”
云卿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心中叹气,倘若这样耗费神力,恐怕一会就没法打架了。
毕竟这位洛神玄女……实在不是个好说话的仙人。
“能在玄女面前显露真容是我的荣幸,只是倘若玄女确认我便是螣蛇,是否就此离开,不会阻碍我摘仙果?”
宓妃轻笑摇头,“大人圣明,我不能动您分毫,却能在您撤去结界时,让仙果坠地,便是天道也不能拿我如何。”
果然。
“玄女十分坦诚,那我也就直言了,这果子我一定要拿走,玄女。”云卿掌心结集法力,身上衣物瞬间变化,原本的暗灰短衣变为玄色长衫,两袖皆有泛着白光的人身蛇尾图案,双足消隐变为花色艳丽的蛇尾,从清亮嗓音变为通透悠扬之声:“当真要与我一战吗?”
宓妃面色一变,上古神力的威压让她忍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咬牙道:“不敢!”
“五行山属于娲神娘娘,你可认?”“认。”
“我乃娲神座下螣蛇,你可信?”“信。”
“那这果子属于我,你可服?”“不服!”
云卿闻言皱眉:“为何?难道你与女魃至今情缘未了?”他变回双腿走近向宓妃伸手,“玄女这样折煞我了。”
宓妃起身,听及女魃的名字哼道:“什么情缘未了!她早已弃我于不顾!这等负心人,谁会在乎。”
女魃,黄帝之女。
在螣蛇螭的记忆中,女魃与宓妃自小相识、情投意合,两人曾约定一同修炼成仙,直至仙人无衰、大限将至,共同化作连理枝。
而宓妃飞升成水神后,女魃迟迟未为成仙,她着人打听,这才知道女魃被黄帝放逐至赤水之北。宓妃心中焦急,于伏羲座下长跪不起,请求阿父为女魃求情。
却得到女魃的传音:汝居洛水央,吾于赤水北,盼妃安好,再不相见。
宓妃难以置信,追去赤水北质问原由。女魃躲避,不肯相见,甚至违背黄帝遭到责罚,险些丧命,依然选择躲着宓妃不肯相见。
宓妃大失所望,伤心欲绝,险些羽化,女魃未置一词安慰,她便收心冷意,只当年少情意错付。
今日看来螭所见不假。
“那你何必在意祀魃果?”云卿退回原处,静静看着对方。
“祀魃果……女魃。”宓妃神情忽而怅然,“螣蛇大人,您可知我与女魃的过往?”
“愿闻其详。”
宓妃背过身擦去眼角湿泪,“当年、我与女魃还只是肉体凡身,她一早便露有神力,可掌干旱。明明都是人帝之女,我却什么都不会,所有人提起她便会说起我无用,提起我便会说起她悟性好。所以一开始我是讨厌她的,讨厌她比我小却比我厉害。”
“但她从未在意过我的恶意,笑脸对我,半点没有不悦,我们关系逐渐变好。她总是牵着我的手唤我阿宓,私下便叫我魃妃,她的喜欢从不加以遮掩,我却懵懂不知,白白错过那么多年。”
“女魃虽有神力,却极其畏水,倒也寻常,毕竟精卫便是溺死于水中的。我却从小喜欢待在水边,她总是迁就我,忍着恐惧与我玩水嬉戏。那日蚩尤座下风师偶遇我们在水中嬉戏,便设狂风将我卷入水中,她救下我,自己却呛水高烧险些丧命。”
“我悲痛万分,直到见她奄奄一息躺在榻上才明白自己对她的心思,在娲神娘娘座下跪拜叩首磕破额头。娲神娘娘入梦中告诉我,这种仙果可以救女魃性命,不过远在天山之上,她可以先解燃眉之急,但救活女魃后,我要亲自再去一趟天山,我自然答应,便一步一叩首拜上了天山。女魃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拜到天山上,我们在那里诉说情愫约定往后共同成仙,她却再不与我相见,要我如何放下?”
云卿默默,片刻后才道:“或许她有苦衷不能言说。你觉得这果子是你与她的定情之物,但我却要夺走你与她的最后一点念想,是吗?”
“宓不敢!”宓妃再度跪倒,“但求螣蛇大人不要摘走祀魃果。”她抬起脸看向云卿,“大人、您是知道女魃的苦衷吗?能否告诉我?”
“若你接近她会对她造成伤害,你还会执意与她相见吗?”
宓妃皱眉:“请大人明示。”
“你先回答我。”云卿定定看向对方。
“自然不会,我不忍心伤害她。”
“她亦是如此。”云卿叹道:“当年与蚩尤一战,女魃为对抗风伯雨师,不惜坠魔换取力量,凡人入魔……”
不管是仙、妖、人,都有可能入魔,但与仙和妖相比,人只有遇到极大的挫折变故后,才会被心魔控制。
云卿低声道出真相:“你……你忘了吗?当年被卷入水中的是女魃啊,你费力救出她,自己溺水身陨。她亲往天山跪求娲神娘娘救活你,但人各有命,娲神娘娘不能插手。这祀魃果是神农氏给她调养身体用的,她不吃塞进你的嘴里,因此亏损身子,只能入魔获得更强的力量讨伐风伯水师。”
“女魃协助黄帝战胜蚩尤,本可将功抵过,洗去魔气、焕然神骨,但她把成仙的机会让给你了。”
宓妃只觉得难以置信,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你待她之心,亦是她待你之心。”云卿叹息一声,“她如今是旱魃,你是水神,如何化为连理枝?洛神玄女,早些放下吧。”
云卿伸手扶起宓妃,正要从袖中拿出一株祀魃仙草交给对方带走。
宓妃闻言十分急切地拉住云卿的袖子,恳求道:“大人、大人!您不要摘走祀魃果!”
那是她最后的一丝念想,女魃为了她做了这么多,两人却再不能相见……她现在只想留住这株仙草!
“恕难从命。”云卿看向躺在一旁的云骁,目光一片温柔:“那果子于我有用。”
宓妃察觉云卿的目光,顺着看向地上少年,心生一计,垂目道:“螣蛇大人神力强厚,自然不需祀魃果温养躯体,宓冒昧请问,大人——”
说时迟那时快,她已迅速移至云骁身边,正要控制对方掐住脖子威胁,一阵强光先将她震倒在地。
天道这一下摔得宓妃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不由口吐献血。
宓妃震惊不已,口齿不清地道:“怎么……怎么可能?两个螣蛇?”
盛怒之下,云卿再度显露神相,昳丽容貌重现、蛇尾变粗变长,圈起倒地的宓妃举至半空,冷笑道:“你、真是找死!”
“不!螣蛇大人!我知错了!”宓妃慌忙求饶,下一瞬整个人被甩到百米开外巨石之上,带起一阵尘土飞扬。
云卿瞬间移至她身前,死死钳住她的脖子,面上第一次有如此可怖的阴狠,“我已经打算给你株祀魃草带回洛水亲自照抚,你却不知死活!”
“大人……饶命!”宓妃被死死掐住脖子,不能调动周身丝毫灵力,死亡的恐惧让她浑身颤抖。
低低求饶声丝毫没有唤醒云卿心中怜悯,他不断收紧蛇尾,俨然已动杀心,这是不被天道允许的。
——适可而止。
云卿这才卸力将她甩到地上,咬牙低声道:“带上这株祀魃草滚,再敢踏入五行山一步,后果自负。”
他将袖中的仙草幼株丢在宓妃面前,看着对方慌忙捡起仙草离开,“多谢大人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