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川闻言有些失笑，看着下面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的江照野游街而过，目光又柔和下来。
“你可知，花月绣庄的主人姓白。”
孟庭简不大明白问道：“花月绣庄背景那么神秘，你如何得知……”
随即又反应过来：“不对，这与花月绣庄有什么关系？”
江予川端起茶杯亲抿，瞟了他一眼淡声道：“照野的母亲也姓白。”
孟庭简眼睛瞬间瞪大，一口茶水喷出来。
“什么？！”
江予川有些嫌弃地放下杯子，甩了甩袖子。
孟庭简已经不可置信地几乎破音：“所以花月绣庄是江照野的！他这么有钱还去西疆那鬼地方挣什么功名啊！”
江予川闻言轻笑，垂眸摇摇头不语。
情之一字，难解啊。
不过幸好，他的执着能开花结果，如今也算是精诚所致，金石为开。
公主府羲和院。
李华盈面上妆成，莺时举起缀满珠翠的凤冠小心戴在李华盈头上。
她的容颜丝毫没有被纷华富丽的凤冠压住，反而被衬托得更加雍容华贵，如一幅浓墨重彩极重工的美人图。
李华盈看着镜中凤冠霞帔的自己，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曾经的那些过往慢慢淡去，新的记忆覆盖上去，一切都那么令人雀跃。
外面鼓乐齐鸣之声渐近，礼官高呼：“吉时到！”
龙凤呈祥的红盖头盖上，李华盈垂目被莺时扶起来。
一道熟悉的气息袭来：“扶好。”
随即她身体一轻被人稳稳地背在背上，一如孩提时候一样熟悉。
李华盈趴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哽咽唤道：“皇兄。”
李明达稳健的脚步一缓，低低应了声。
“皇兄在。”
李华盈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上辈子出嫁，李明达也是这样背着她上了花轿，那时他还不是朔武帝，只是她的皇兄。
她本以为这次，她要自己走上花轿。
毕竟她与皇兄之间，似乎已经有了些看不见却存在的厚厚壁障。
她本以为皇兄……再也不是她的皇兄了。
“傻皎儿，出嫁这样的好日子，哭什么。”
李明达的声音传来，李华盈轻轻抽噎了下，抬手将李明达肩膀搂得更紧。
“我以为皇兄不会来。”
“我也以为，皎儿还在怪皇兄。”
李明达声音有些沉闷。
李华盈声音中带了些委屈：“早就不怪了。”
早在西疆，在兰熙说出那句退路之后，她便不怪皇兄了。
皇兄有他的无奈，亦有他的情意。
正这时，外面喧闹声猛地一大，李明达正跨过门槛，他们到了府外。
“皎儿要过得开心喜乐，皇兄永远都在你身后。”
热闹的吹打声和嘈杂的人声中，李明达声音低沉温柔。
他轻轻将李华盈放在地上，一只着红袍的手臂便出现在李华盈盖头下的视野里。
“殿下，臣来娶你。”
是江照野。
他的声音总那样让她安心。
李华盈将手搭在他手臂上，江照野另一只手覆在她手上，扶着她上了花轿。
“殿下抬脚。”
江照野凑近李华盈耳边轻声提醒，李华盈便迈步跨过地上车驾。
却引得周围笑闹声愈大。
李华盈察觉到江照野覆在她手上的大手火热，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他在紧张。
她心中不免好笑又带着惊讶，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镇远大将军竟在一群百姓中间紧张成这样。
“殿下低头。”
可尽管如此，入花轿时他仍在她耳边低声提醒道了一句，抬手在她头顶上虚虚护着。
李华盈垂首进了花轿，虽说成婚后是江照野入住公主府，可按照礼制她仍要坐上花轿随迎亲队伍在盛京城中绕上一遭。
上百人的队伍皆着红衣喜庆地吹拉弹唱，江照野骑着大马，马儿脖子上也系着红绸。
江照野一身红袍，昂头挺胸、神采飞扬，面上带着欣悦喜意，整个人都是按捺不住地心潮澎湃。
江望几个跟在后面，手里都拿着大红筐，一大把一大把地往人群中撒喜糖撒喜钱撒荷包。
周围的百姓都纷纷叫好去接，再折花往队伍里扔，荷花莲蓬迎春花凌霄花……
队伍中人人一身花香，花轿上挂满了纷繁美丽的花朵，最后就连江照野骑着的黑马身上都带着花。
这是百姓送给这对新人最好的祝福。
花轿四周，四只毛发蓬松的高大狗儿身上带着红丝带，雄赳赳地欢快走着，仿佛也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看得百姓们都啧啧称奇。
李华盈坐在花轿中，听着外面的喜庆的欢闹声和四只狗儿时不时的吠叫，嘴角笑意盛开。
盛京城外护城河。
倾斜河岸上远看密密麻麻蚂蚁一样的小点正在四处移动。
离近一看，原来是一队苦徭役，搬石块、挖河岸、补河岸……
有人听见盛京城中隐隐传来的欢呼笑闹和奏乐声，疑问道：
“今日莫不是什么节日，怎么城里这么热闹？”
另一人擦擦脸得意道：“你连这都不知道，今日可是大吉的日子，护国长公主和镇远大将军大婚，早晨那漫天的霞光没看见？”
“嘿呦喂，还真是，说明这是得了天命的大好婚事啊！”
“听说那聘礼连起来都能绕着盛京城走三圈，可惜了咱们贱民不能去观礼，不然贵人们手指头缝里漏一点，也够我们发财了。”
“……”
两人惋惜聊着，却没注意到旁边身体僵住的林怀远。
他手里的铁锄一松，“砰”地一声砸到腿上又滚到地上，可他却丝毫不觉，只赤红着眼睛喃喃重复着：“……大……婚……”
林怀远低头看着自己满是黑泥和皲裂的粗粝手掌，神情癫狂：“……大……婚……那是……我的妻……我……的……”
说着他呼吸越来越急促，竟双眼一翻白仰面便摔了下去。
这一摔仿佛是摔入了梦境。
他刻苦读书、金榜题名、赐婚公主，那样地志得意满、心比天高。
殿下对他一见倾心，婚后情意绵绵、更是为他操持上下家事。
无论是母亲还是锦燕，都还健康，与殿下相处和睦。
整个林府还是最初的林府，他也是那个被人捧着的天子佳婿、少年英杰。